第五十一章·清君侧
若有不服者,当以叛徒处之。
江溪云的心瞬间凉半截。
她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总是抓不住。
先太子玟闲,心狠手辣,疑心甚重,心术不正,难当大任。若有任何篡位之图,当,论罪罚之。
这是先天帝的原话。
他在魂灭前,并不知道自己四姑娘叛出神界之事,自然不清楚玟闲为守住天界做了多大的牺牲。他只觉得,玟闲心思太缜密,若他当了天帝,定然放不过天下众生,放不过大君主九江。故此,他先将帝位传于九江,封玟闲为大君主。
有了先天帝魂息,那所有的龙杖、玺印,还有玉简——皆不做数,万事以先天帝魂息为尊。
护新帝,清君侧。
说着好听,一如凡界帝王要杀了开国功臣一般的措辞。可谁不知道,这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明温不忿,赫然出声:“疑心甚重?难当大任?你可知你护着的那位的好妹妹都做了些什么?若不是帝主,你便以为你们还能安然回到这里?”
司重不说话,九江只是温吞吞地抬了抬嗓:“我四妹呢?”
“和銮堕神,引魔族上天界,现已伏诛。”玟闲冷着脸道。
九江却只是提了嗓音道:“我四妹不理朝政,做花神已是逼不得已,如何会堕神呢?”嗓音不大,却意味不明。
思白抖个不停,却还要强撑着为玟闲辩上一句:“和銮堕神,仙魔皆知!就因你有先天帝口谕,就因你有先天帝魂息,便可随意抹杀功绩,捏造事实?”
原来司重丢给思白的那一团白光,是先天帝的口谕。江溪云悚然,却见九江拿手挠了挠下巴,阖眼朝着身后一众仙神道:“你们可能作证?”
温吞的嗓音,温吞的语气,一如老好人搅屎棍一般的存在。明明是青天白日盛夏午时,却偏生教人的脊背上都生出了一丝细密的汗来。
本来众人皆气势十足地要道一句:“可证”,九江一句话,卸掉了众人大半气焰,最终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出声应道:“我证。”
司重发出一声轻笑,意味不明。风满楼皱紧了眉头,将江溪云扯来自己身边,叮嘱她:“不论如何,你千万别出声。”
江溪云不解,“为何?”
风满楼却没有再说话。九江扶了扶头顶的白龙发冠,继续确认道:“还有谁可证?”
于是再有人出声,“我证。”
声音小而弱,一如石子沉进大海里,掀不起半点波涛。九江却是听见了,他满意地点点头,小心从袖袍里掏啊掏,掏出一支青毛笔来,笔尖还夹杂着一缕白色的毛发,在一团青色中格外显眼。那支笔笔杆由九天陨玉制得,刻着“祸起白城”四个大字,江溪云觉得颇为眼熟。九江持笔,先抚了两下笔杆,而后轻轻一挥——
方才说过“我证”之人,皆被这一挥笔,带去了另一半地界,玟闲身后!做完这些,九江又细声道:“如此,还有谁呢?”
本来躁动的众神在刹那间恢复静默,所有人皆在衡量这句话出口后的利害关系。半晌后,九江又抚了抚笔杆,小心翼翼将之收回袖袍中,道:“看来是没有了。”
颜泽偏头,对着江溪云道:“祸起白城,这支笔掺杂了一缕由两只白泽的的毛发混起来编成的笔毫。虽威力不如白泽笔大,但终究有着与众不同的力量。”
江溪云心底的不安越扩越大,“那两只白泽,是谁?”
风满楼看她一眼。
“苏妄生,君澈。”
江溪云的脑海轰的一声炸开。
虽然总觉从未听说过这两个名字,但他俩的眉眼仿佛生来便该在她的脑海里,一寸一寸一厘一厘逐渐明晰,最终与对她说“寒枝放心,我们会赢的”的人的脸完全重合在一起,一面满脸血污,一面温润如玉。
那不该是他们的模样。
九江却未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他只是按了按云头,又重新走上去,然后招手示意司重跟上来。司重依言走过去,九江拍了拍他的肩,却是对着玟闲道:“怪不得我连日来未见过我四妹一面,原是你为了谋权篡位杀害了她,还诬陷她堕神成魔,早已伏诛。可叹我那四妹,到死都要为你背锅,还有这些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是你早便为我找好的说辞罢。”
一字一句,锥心刺骨。语气平淡,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玟闲身后众神愤怒出声,“九江贼子,我们未曾想到你原来是这般模样的人!”
“我哪般模样?”九江似是被吓到一般往后缩了缩,司重沉默,站出来拦在他的面前。有个从前便跟随玟闲的老神站出来,怒道:“大君主,我认先主魂息,我也认先主口谕。可这并不是你含血喷人的理由!我殿下忍辱负重,从凡界杀回九天,将叛党一并清理,就是为了给你们在前线争取足够全力以赴的环境,却被你轻轻松松全部抹杀,这心肠,如何担当大任?如何统领众神?!如何令天下臣服?!”
九江仍旧心平气和,他站在司重身后,一字一句道:“你认不认口谕,认不认魂息,与本帝无关。本帝只知,本帝说的话,即是既定事实。天下不臣服无妨,本帝自会清理这天下。”
如今天界玺印尚未到手,九江已然开始自称本帝!
天下不臣服又如何?
那我便血洗这天下,造出一个臣服我的世界来!
饶是站在身边的司重,也不经皱起了眉头。
原来从前,九江沉稳妥当做事有方都是装出来的假象!
一如当年的和銮!
埋藏于天界千载,一朝出世,九天为葬!
不待任何人反应,九江先开口道:“司重。”
司重抿唇,伸手一勾一转,那开口老神瞬间被从殿前提起来,飘在半空上下不接,一身神力被悉数封印。老震怒,“司重!你这是要做什么!”
没人能回答他。
因为下一秒,问心出鞘,化作一道刺目的白光穿其胸而过,代替了他开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