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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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招提见泥佛

    “贤劫千佛教法守望者,一切善业护法胜主尊。迎请无碍降临于此地,实物以及心意诸幻化。各种供养离思而呈献,佛教尤其光明大圆满……”

    法音阵阵,木鱼声声,万法炽盛大光明,胎藏曼荼罗中的布帐被焰光吞没,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韦驮宝相,肃穆庄严,怒目横眉,手中平端降魔杵,三禅一心支,金色佛光澄渟不动。

    原本盘踞曼陀罗的摩侯罗伽显化天王身,其中央一尊,两手屈臂,作拳舒头指当胸,竖左膝而坐,左方一尊,戴蛇冠,坐向右,右方一尊,两手吹笛,面向左。

    萨埵法驾,无量光明,恰如一轮旭日东升,朝霞满天,万道金光射向大地,香积山宛如从头至脚披上金色天衣,使得邪瘴恶气无所遁形。

    香积山抖动不止,却未见有山石滚落、树木崩摧,一道道幽暗好似影子的东西爬上山顶,蠕动聚拢,变成了身高数丈的怪物。

    这怪物便是招提僧口中的土伯,土伯双腿直立,虎头,牛身,三眼四角,身上的皮毛的纹样好似沾染了无数血污,手臂粗壮,但无手掌,手腕处臌胀着大小不一的肉瘤,就像是两柄破城锤。

    土伯十分厌恶佛光,但又对于那尊萨埵宝相十分忌惮,不敢轻易发动进攻,只得从口中吐出由怨念凝聚的黑云,以亡魂的悲鸣抵抗梵音,以死气削弱佛光。

    但法音之声越发浩大,韦驮宝相逐渐有了动作,韦驮相掷出手中降魔杵,直入云霄,手拈梵印“光聚佛顶印”,空旷的紫蓝色的天幕上,一刹间,吐出一点紫红,缓慢下落,逐渐变成弧形、半圆,变成桔红、金红,然后微微一个跳跃,拖着一抹瞬息即逝的尾光,坠向香积山顶。

    这便是由天外佛果补全的如来神掌第二式——金顶佛灯,于光明中生出忿忿之火,弥天焰光之中,洗练魔意,净化怨念,断绝祸世恶根。

    土伯神情越发狰狞,怪叫不止,声如地鸣,音浪在半空炸裂,欲要吹灭佛心之焰,但此火烧灼近乎根源,土伯的反抗反而导致焰光变得更为炽烈。

    但是这只怪物怎会就此束手,土伯捶胸顿足,引发地裂山崩,漆黑如墨的水柱冲天而起,夹杂惊人的寒意,使其周围瞬间化作冰霜国度,黑鸟、黑蛇、黑虎、黑虫,飞禽走兽,怪虫奇鱼,数不尽的魑魅显现,从冰晶的折射的影像中钻出。

    天火倒悬,魑魅冰界即将发生极端碰撞,却见水火倒转,耳闻大愿。

    若诸世界所有众生,离诸善根诸苦缠身。我当于中雨忧陀娑香栴檀沈水种种诸香,令诸众生断烦恼病诸邪见病身四大病。于三福处勤心修行,令命终时生天人中。

    此乃韦驮菩萨十大愿之一,第十愿作大医王愿,香雨作药,度化魑魅,解脱怨魂,并且香雨滋润了整座香积山,土伯与地脉的联系被削弱不少,这令它十分惶恐。

    邪力涌动,肉瘤破裂,污血如泉涌,好似肉虫一样的绳索从中钻出,双臂挥舞,绳索乱舞,如同长鞭抽打长空,响起了挂鞭一样连续不断的噼啪声响,驱使着更多的鬼邪之物消磨香雨之能。

    不过,为时已晚,浩瀚佛力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黄,戊土灵光扫过,土伯的力量被瞬间压制,龙吟悠长,魑魅闻之四散奔逃,不再受土伯驱使,但也难以承受戊土灵光的厚重,纷纷炸裂开来,魂飞魄散。

    与之同时而来的还有一道刚猛拳印,尽纳八荒之气,狠狠地砸在了土伯的身上,顿时其倒飞而出,被轰入山壁之中。

    “原来大师口中说的难缠是指这点”。齐军侯吕寿和化作蛟龙的万里烟云兽身影显现,凝重地看向山壁,随即又是一番狂轰滥炸。

    “嗷~吼~”

    兽吼震空,震荡形成了恐怖的冲击向着两者所在的位置轰去,吕寿不做闪躲,手中赶山鞭一扫,势如万马奔腾,泥龙断江,两者碰撞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几乎削去半截山峰。

    一道身影以无可匹敌的张力撕开滚滚浓烟,将万里烟云兽牢牢锁住,两臂一晃,就要将这只蛟龙生生扯断。

    但是困住蛟龙的绳索,被八道匹练绞碎,万里烟云兽本想趁机遁逃,但是迸射的污血如同利刃,仍是切掉它数块血肉。

    而山伯的伤口几乎就在污血迸射的同时再生完毕,之前被拳印轰击的部位也只是产生凹陷,同样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驱使鬼物,引动地脉之力都不是真正体现山伯恐怖的地方,如同佛门金刚一样强悍的体魄和强横的再生力,才是其真正被人称为怪物的地方。

    来不及多想,齐军侯吕寿武道真意全开,仿佛将千里之地攥在拳中,赶山鞭交由万里烟云兽催动,便与土伯战作一团,霸烈的冲击不断崩坏着山体,极端碰撞的力量化为最为浓烈的颜色,撕裂了这片空间,香积山中一片末日的景象。

    另一方面,以韩氏姐弟为首的一行人,手持佛灯行走在香积山中,跳动的灯火指引着前进的方向,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处空旷的所在,一座黄墙红瓦的破败寺庙映入众人眼帘,饱经风霜的匾额之上“香积寺”三字依旧清晰可见。

    “这里就是大师所说的咱们摄身的所在,众人布阵准备迎敌”。韩青山眼见豆大的灯火忽然窜起一尺来高,好似帷帐一般向外蔓延展开,他就知道这里就是大师交代的位置。

    莲水镖局的七人以巴广山为首布下了一字长蛇阵,这是比较常见的军阵,也是他们这些江湖武人常用的阵法,简单并且实用。

    七人的气息很快就融为一体,巴广山的武学乃是一门奇功名为“巴蛇三变”,是一门内外兼修的武学,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吞噬化消数倍于己身的同等力量,哪怕是与自身冲突的力量也可以将其吞噬,转化为自身劲力。

    因此由他作为阵眼,七人的力量可以说是完美融合,应该不逊于刚刚突破的甲等下品武者。

    按照大师所言,泥偶创造的摄身并未夺取他们的魂魄,只是吸收了一部分他们的气息,只能暂时模仿他们行为武学,各方面都十分粗糙。

    所以他们要速战速决,一旦交手时间过长,就会导致双方气息交融,到时候就算是他们身上的护持法印也阻挡不了摄身抽取他们的魂魄。

    眼见众人都做好准备,韩青山按照招提僧所教念诵法咒,佛灯随即脱手,飞至半空,已然蔓延的灯火发生了特殊的变化,如同叶脉树枝一般向外延展缓缓地笼罩香积寺。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本该在佛灯牢笼彻底封锁寺院之后才会开启的庙门竟然提前打开,老旧的门枢吱嘎作响,那声音令众人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

    庙门仅仅是打开了一道缝隙,就有无数的手指挤出,不断地向前抓取着什么。

    “众人紧守心神,计划不变,青山继续布置阵法,剩下的都交给我”。一直沉默的韩灵菲突然开口,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非但没有让人烦躁,反而一下子就让众人有了主心骨。

    她则一步踏出,臂膀转环,手掌翻飞,掌印凝而不发,残影重重叠加,就像是一堵厚重的城墙挡在了众人身前。

    同样仍然还是香积山,但是招提僧这里的景象又有所不同,这里满目鲜红,鼻腔中充斥着腐败的气息,四野空旷,唯有一尊泥佛端坐中央,这泥佛就是香积山所化。

    之所以他们兵分三路所见的香积山均不相同,是因为受到泥佛和数万生魂的干扰,产生了不同的“现实”,韩氏姐弟那里是真正的现实。

    在那个现实中,摄身代替了原有的活人,正常的生活,就连这些摄身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其实不是人,按照他们“原本”的思维继续生活下去,这也就是香积山这里的异变已然达到了甲等却无人发觉,就连一旁的九曲洞天也没有察觉的原因所在。

    因为正常的现实中什么也没有改变,只是昨夜的暴雨冲垮了几座房屋,压死几个人罢了。

    他其实说了诳语,在香积山下的泥偶其实就是那对“金童玉女”,这对泥偶之所以在中古时期被修补完整,其实牵涉了另一位飞升者,也是此间世界最后的一名飞升者“天魔”。

    这对泥偶既然是合和祖师参悟人体奥秘所成法门,自然是五脏俱全,但是最终在倒头和尚手中的泥偶却是腹中空空,盖因修复泥偶者就是当时距离飞升只差一线的天魔。

    天魔此人身上业障太多,还不想经受雷劫洗礼,所以他选择了献祭之法,那对泥偶之所以佛意超然,连已经是第四境圆满大头和尚都看不出半分破绽,是因为泥偶的外壳确实是完整无缺。

    天魔以偷天换日之法扭曲了已然残破法门,用原本是五脏六腑的泥土修补外壳,使得人身奥秘变成了一具空壳,他则舍去对其来说本就是负累的躯壳,将其烧为灰烬,掺在其中。

    所谓佛魔一体,道魔同源,况且修炼到天魔这个层次,原本的界线已经模糊不堪,倒头和尚自然看不出端倪,他的意念则躲在空心泥偶当中,无形中影响着倒头和尚,顺便操控了他周围的人。

    最终形成了那场佛国炼狱,其实就是天魔献祭了万万生灵飞升而去,他在飞升之前还送了倒头和尚一份礼物,将目睹了自己信众全灭而心神破碎的大头和尚彻底扭曲,成为怪物。

    由于倒头和尚炼成了“空壳金身”,也就是合和祖师残破的法门,以及天魔的几分魔意,他的体内拥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飞升者的道韵。

    虽然两种力量都还十分弱小,但也足以使其身陨化道,不过天魔亲自理顺了错乱的道韵,将大头和尚变为倒头和尚,使其成为了不死不灭的怪物,心神牢牢锁在心湖的最深处,永受煎熬。

    他之所以知道得如此详细,确实如前文所言,他年幼之时曾经见过被封印的倒头和尚,那时的倒头和尚已经没有了人形,那时的倒头和尚已然是一个圆柱体。

    他被镇压在伏魔殿大柱中央,扭曲的五官四肢,还能微微地看出一点痕迹,口中还不停讲述着邪语疯言,这就是天魔使其成为不死不灭怪物的原因,让一个最是忠诚慈悲的佛徒,永远地为其宣讲他的道,宣讲颠倒三教的天魔之道。

    年少的他,听得懂并且大受震撼,一时激动就啪啪啪,左右开弓,给了倒头和尚几个大X兜子,已经扭曲的嘴拉得更长了。

    他也因为这一举动,资质很差的他成为了帝子的候选人,因为他不受魔道的影响“道心弥恒”。

    但是后来他了解到更多的事情,比如说帮助天魔之人正是那一代的帝子,比如说他的条件就是想要一个不死不灭的研究对象,又比如说他嫌弃天魔计划进行得太慢,暗中促使更多的人成为大头和尚的信众等等。

    虽然那代帝子最终被斩灭,但是这般罪业一直毒害至今,而且倒头和尚被家族带走,同样泥偶的碎片也被家族带走,被重新修补成空壳金身之后,就摆在倒头和尚的面前,这也是他年幼之时亲眼所见。

    那么为何泥偶会出现在这个数百年就已经开始的布局当中,是族中早已有人与那帮家伙有所联系,还是那股神秘势力背后之人真有偷天换日的本领,数百年来家族中竟无一人能够看破泥偶的真伪。

    还是说,那股神秘的势力本就是家族的一支,帝子传承向来只留一脉,帝子常常会幻化成不同形象行走世间,万年而来历代帝子的子嗣可谓是枝繁叶茂,帝子的考核就是由当代帝子从所有的家族的分支中选取考核成员,再带到那个地方统一修行,通过最终考验者,就是下一代的帝子。

    其余人选会被修改记忆,送回他们原本的所在,而后将新一代帝子的三代之人带回家族,补充新鲜血液。

    可是他……

    轰~

    异响轰鸣,打断了招提僧的思绪,眼前的巨佛感受到招提僧的存在,有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