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青松松罩山，山藏古洞洞藏仙。山中古洞能看见，要见神仙难上难。

    说的是得道羽化的韩湘子，落发就在终南山。这一天他盘膝打坐朝阳洞，只觉着耳鸣眼跳不安然，也不知哪里天干不下雨，哪里水涝不收田，哪里百姓遭了难，哪里困住了保国的贤。

    袖筒八卦掐指一算，原是唐王要过寿诞。他有心不给唐王去庆寿，怕只怕没人封咱最后终归是个散仙。”

    “嘣嘣嘣~”

    青松树下，渔鼓道情砰砰啪，青松树前，九口陶锅咕嘟嘟。前者是声情并茂引入胜，后者是米香四溢惹垂涎，一番动静，两种热闹。

    树下拍着渔鼓唱道情的人是柳天良，他口中唱着原来那个世界的戏曲，他周围坐满了听到施粥消息赶来的苦人儿，胖乞丐、瘦乞丐、老叫化、小叫花、衣衫单薄面露菜色的普通百姓等，不下数百人将老青松下这块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铁马帮抽调了一些人手，在此地帮忙维持秩序，搭建粥棚，还升起火堆，驱散周遭阴冷潮湿之意。

    其实也不用人来维持秩序，柳天良在这里唱了快有一个时辰了，换的曲目也不知有了多少，唱着那些没人知道的地方，讲着那些无人知晓的姓名。

    而这些苦人儿也根本不在乎这个，等会儿有粥喝，现在有曲听，多是一件美事，其中有些人听得格外认真，因为他们平时也是靠着唱曲说书为生。

    眼前这位形貌奇异的老人所唱所讲他们闻所未闻，但是仔细一琢磨故事还都颇有趣味，只要到时候改一改，再编排一番，来年开春也能有个饭辙。

    而且这老人一看就不同凡响，刚才他们可瞅见了那铁马帮的一众“大人物”对这老人毕恭毕敬，这不就有了噱头吗？

    “老神仙喝我一碗粥，老叫化得传三段书……”

    这些人中有的连故事的开头都想好，就等着回去整理开工了，坐在石凳上的柳天良也是唱得兴起，情真意切一时不能自已，跳到桌上，将手眼身法步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番真情实感是骗不了人的，唯有这般纯心，才方有资格称为修行，他竟是误打误撞入了道境，举手投足间皆有玄妙，在场的铁马帮众也不由得看得痴了。

    就连在稍远处熬粥的那些铁马帮帮众也头抻个脖子，竖起耳朵，俩眼珠子恨不得贴在柳天良的身上。

    那名彪形大汉更是激动万分，因为他恍惚间在这位恩公的身上看到了真龙的轮廓，他正在帮阎十一熬粥，手中的力道不禁大了几分。

    他手中那柄搅动粥水的长木勺先是如同长矛猛然向下一刺，而且隐约间红光闪动似有炸裂的迹象，这大汉也是甲等上品的修者，就算是这一丝力量倾泻，也会使得这里变成人间地狱。

    可就在此时，啪的一声响，将这一切打断，负责监管熬粥事宜的阎十一用捅破天狠狠地敲了一下手背。

    以他的修为和肉身强度，竟然在经受这一击之后吃痛不已，木勺顿时脱手，被阎十一一把抓住。

    说来也怪，长木勺中的力量脱离他的掌控，应该会发生剧烈的爆炸，足以眼前这个小乞丐炸得灰飞烟灭，可木勺易手后，其中的力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汉实在是看不出这名小乞丐有何神异，只得把柳天良当作解释，一定是那位前辈出手，才能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说大个子你要专心一点，你刚才可差点害得上百人吃不上饭。”

    眼前小乞丐的话将大汉从脑补中拉了回来。

    “小兄弟，对不住，你这位长辈唱的真是太好了，老谢我从来都没听过，一时间走了神，还请小兄弟不要责怪，我这就老实地熬粥。”

    听到这话，阎十一这才回以笑容。

    “没关系，我刚才也是一时心急，才动手打了你，小子这是饿怕了，还请大叔不要怪罪，要不您上旁边歇一会，听听柳爷爷唱的曲儿。”

    “不必了，恩公发话让我熬这锅粥，老谢我就一定要完成。小兄弟你去忙你的吧。”

    谢姓大汉说完，便接过木柄勺，开始专心地熬粥。

    这柳天良唱了一个时辰，这粥也熬了大半个时辰，可是这粥竟然还没熬好，而且熬粥这些人极为费力。

    在场除了几名第四境的修者，一直按照柳天良吩咐搅和着九口大陶锅中粥水，其他熬粥的都是白马帮的堂主们是轮替着来替班，普通的帮众顶多就是看个火。

    稍早之前，柳天良在“噬生局”中救下的那名与老童对弈的老者，就是铁马帮的老帮主王西彦。

    他初听闻柳天良的要求时感到十分诧异，心里想的就是这，但他真正上手的时候发现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仿佛一种莫名的恐惧从陶锅中溢出，顺着烟火气爬升至穹苍顶上。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熬的不是粥，而是佛经中所言的十八层地狱。

    不得不说王西彦不愧是绀园寺出身，一身佛门正宗真功，感应力犹在谢姓大汉之上，他所想象的事物并非完全臆想，而是有据可循。

    前文中也提到过，柳天良用这些陈米是要施下食粮愁的诅咒，这种诅咒是以因饥饿死的人的怨念为根基，裹挟万古之民心、民意，对被施咒者予以最根本的毁灭，从因果中断灭对方。

    不过以柳天良的境界暂时做不到这一点，只能让对方的本源不断减弱，这还是在与某位不知名的蛊咒高人互通有无之后，才达到的效果。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回龙岭中的那个灾殃，不过现在空幻因果崩灭在即，他现在也不能依靠之前的卜象来判断对方的行动，就只能依靠几个无法改变的点，来推测对方的大致走向。

    而使这一些点奇迹般串联起来的关键人物就是阎十一。刚才也曾说过“一番动静，两种热闹”。

    要说柳天良那里是活人的热闹，那么阎十一这里就是亡者的欢愉，在他的眼中有无数衣服和身躯一样残破的黑影都在低着头，围着陶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