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苟道误我!
李长乐进得殿门,立刻觉察到几道戏谑的目光落在身上,都是些在坊市与他有过交集的散修。
这些人表面上同他客客气气,背地里却把他视作小丑,李长乐早就心知肚明。
“这些个两面三刀的鸟人!”
李长乐咬牙暗骂一句,不去理会,径直朝着大殿上首行去。
一眼便看到牛垚被几位练气后期修士簇拥着,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李长乐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上前打个招呼。
毕竟在这一方修真界,能称得上“朋友”二字的,也就这位牛道友了。
当年二人互为邻里,聊得颇为投机。
那时的牛垚还只是个落魄散修,和自己一样,也才练气中期。不曾想仅仅十余年的功夫,这牛道友摇身一变,竟成了青云宗炙手可热的外门弟子。如今筑基,晋升为内门弟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果然是富贵险中求!”
想当初这牛垚跟他谈及去蛮荒冒险一事,自己竟还百般劝阻。如今想来,当真可笑。
“是谁说修真界凶险异常,一定要苟住的?”
穿越之前,因受到“苟道流”修仙小说荼毒太深,以至于李长乐到了这一方世界,深受其害!
就因自己遵循苟道,迟迟不敢冒险外出寻求机缘,结果呢!
蹉跎一生!大道无望!
想到这李长乐就不由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那些个蛊惑人心的“苟道流”作者掷入丹炉,练成药渣……
反观牛垚如今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哪还有半分当年租住在棚户区落魄散修的样子?
“苟道误我!”
李长乐越想越气。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豁出这条老命,跟牛道友一起……唉!”
复杂的心理活动使得李长乐的脸部肌肉略显僵硬,他急忙调整,努力挤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目光直视着牛垚,大踏步贴上前去。
牛垚似乎从人缝里窥见了此刻正在接近的李长乐,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分厌烦之色。
“这个‘李回春’恁的这般不知好歹!没瞧见本道爷身边簇拥着的可都是青云宗弟子吗?怎还厚起脸皮赖上来?”
牛垚这人一向死要面子,自从被青云宗招为外门弟子,就最怕别人提及他那段落魄散修的日子。
当初为了讨生活,他甚至一度沦为坊市摆案脔割的“猪肉佬”。
他就怕李长乐这厮脑子轴,说话不知深浅,上前跟他来什么“忆苦思甜”,空惹几位同门笑话!
他牛垚当初确实说过那种诸如“苟富贵,无相忘……”之类的话,可今时不同往日,当初那些酒后疯言,如今又怎么摆得上台面?
“早知道当日在坊市撞见这厮,就应该推脱过去!”
眼见李长乐此刻已经一脸正色凑到了人群外围,朝里面探头探脑的样子,牛垚心底就后悔不迭!
牛垚本就不打算邀请这位在坊市声名狼藉的“李回春”参加他的筑基宴,只是好巧不巧,那日在坊市采买,偏与这厮撞了个迎头照面,躲之不及,无奈寒暄了几句。
怎料一提及自己筑基一事,这老东西便露出几分狂热与向往,还装作无意扯起当年,彼此曾互相允诺,若他日侥幸筑基,必将对方奉为座上宾云云。
牛垚抹不开情面,稀里糊涂的就向这个自己最不想请的人发出了邀请。
本还以为给对方在宴会下首随便安排个座次,老东西能识些好歹,老老实实在一边待着。
没成想这厮今日一进门,便惹来几座宾客谑笑。这些牛垚自然都看在眼里,对李长乐已是极为厌恶。
眼下自己跟几位同门谈兴正酣,这厮竟还不知进退,腆着个老脸上前搅扰,真不厌其烦也!
对这位昔日老友藏在心头的嫌恶,李长乐还浑然不觉。
此刻杵在人群外围的他略显局促,十指交握在胸前,双手频频拱起又缩回,始终找不到开口的契机。
牛垚故意装作一副正在忙于应酬、一时间没留意到他的样子,借此希望这老家伙能够识趣走开。
但李长乐却是怀着初心,当真想要祝贺这位老友,说几句好话。
虽说被冷落在一旁多少有些尴尬,可李长乐并不气馁,耐心等着牛垚说话的空隙,插进嘴去。
“牛前辈此次筑基成功,大道在望矣!”
“晚辈也应当以牛前辈为榜样,发愤图强……”
几位练气后期的外门弟子,对这位同门前辈一通吹捧。
牛垚听着这些奉承话,也是喜笑颜开,频频举杯。
总算待到他们把肚子里的马屁都掏干净了,杵在一旁已有些时候的李长乐终于逮住机会,在人群后面清了清嗓子,越过几颗脑袋拱手道:
“牛道呃……前辈……”
他一时紧张,竟忘了牛垚现已筑基,该改口称呼前辈了,嘴一瓢便脱口而出。
牛垚听他吞吞吐吐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又实在躲不过去,不得不朝李长乐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
“哈哈!多谢李道友登门祝贺,在下感激不尽!那边已为小友准备了几杯薄酒,还请自便……”
李长乐听得这话,心底已有几分明了。
那日在坊市尚且还称他一声“老友”,如今……
然而想起当初彼此之间无所不谈的画面,李长乐又觉得此情此景应当说点什么,便沉住口气,正色道:
“眼看牛前辈今日筑基,晚辈真可谓感慨颇多……”
“咦?这不是林道友嘛!!”
李长乐这边憋着一肚子话还没进入正题,就被牛垚的惊叫声给打断了。
只见对方蓦地别过头,脸上立刻堆砌起十二分的笑容,高高地拱起双手,在几位马屁精地簇拥下,大跨步朝殿门恭迎而去。
此刻一位仙气飘飘的筑基女修刚刚进得大殿,便立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那筑基女修看上去也才二十出头的模样,当真是冰肌如玉,皓腕如雪!精致到近乎完美的容颜,令在场不少人情难自抑、垂涎欲滴……
“啧啧!想必这便是青云宗第一美人林饮溪了……”
“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这位林前辈堪堪一百二的芳龄,便已是筑基中期修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若能与此等女子结成道侣,折寿百年又何妨!”
“苟道友慎言!莫要惹祸上身……”
“……”
李长乐猝然之间被晾在一旁,不禁有些怔了。
他站在人群后面,远远地望着那位号称青云宗第一美人的林饮溪,只一眼便惊为天人!
毫不夸张的说,此女绝对是他在这一方世界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美的一位女修了,没有之一!
“简直美到令人窒息……”
李长乐呆呆地望着人群中最闪耀的那颗明星,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若能与此女共度春宵……”
他不由得想入非非,那多年打坐修来的、引以为傲的定力,如今在绝对的美貌面前,竟如此的不堪一击!
在场的不光李长乐一人道心动摇,就连那些平日里自命清高,开口闭口就是“粉红骷髅”的家伙们,此刻望着林饮溪,无不一脸迷离。
直到那筑基威压犹如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道心迷失的众人这才纷纷从痴妄中惊醒,恍然明白,练气与筑基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在人群之中,她甚至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却为着牛前辈的筑基宴专程赶来……”
“总归是云泥已殊路,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呢……”
“唉……”
悻悻然感怀一句,李长乐连忙收起失魂落魄的道心,转头去下首寻自己的座次。
不料没走几步,迎面便撞上来一位熟面孔,嬉笑着截住他:
“哎呀呀!这不是李道友嘛?想不到在这还能碰见你,怎么?李道友与牛前辈也是故交?”
来人倒没甚恶意,乃是李长乐新近才结交的“回春丹”客户。
“是龙道友……”
李长乐连忙朝对方拱了一礼。
这位龙道友倒也是个爽利之人,大剌剌拽住李长乐的袖子笑道:
“这次得亏李道友的回春丹,治好了在下多年不举的痼疾,嘿嘿!今日正好,须同李道友喝上几杯!”
这位龙道友,本也是个刀口舔血的彪悍人物,只因早年间在一次外出猎杀妖兽的行动中,伤了根基,失去雄风已有多年。直到最近,经人推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李长乐这里买了些回春丹,服用后果见奇效,因而成了熟客。
李长乐也知自己卖回春丹一事暗地里遭人耻笑,这龙道友也忒耿直了些,这种事怎好摆在台面上说?
不过既是熟客,也不好驳了面子,无奈被拉去痛饮了几杯灵酒。
李长乐平日里本没有饮酒的习惯,自是不胜酒力,更何况这一阶灵酒劲头刚烈,被连续灌了几杯下肚,不觉间已是面红耳赤。
他酒劲上头,一时管不住嘴,便拉着龙道友倾诉起了当年与牛垚的交情。
“哈哈!不曾想牛前辈竟还有如此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昔日与他一同出任务,倒从未听他提及……”
二人寒暄一番,李长乐便拱手离去,他怕再喝下去,就要醉倒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顶着朦胧醉眼,李长乐沿着大殿右侧一路往下,总算在倒数第二排寻得了自己的座次。
只是不知何故,这宴会桌上的木牌明明写着自己的名字,此时却被一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占了去。
“来!喝!哇哈哈!以后若是需要锻造什么器物,记得找俺屠彪!”
这大汉正同邻座喝得热火朝天,李长乐都走到了面前,他似乎也没察觉。
此人李长乐倒也并不陌生,乃是坊市一位颇有些声名的炼器师,生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貌,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主。
此时筑基宴已正式开始,牛垚正同那位姓林的筑基女修站在大殿上首,陪着笑脸请对方致辞。
受邀的宾客大都已经落座,仅有些许端茶递水的低阶修士还站着伺候。李长乐怕再这么下去有失体面,总算鼓起勇气,上前指着桌上的木牌轻声提醒道:
“咳!这,这位道友,恐怕是弄错了座次……”
那屠彪正喝在兴头上,被李长乐打断,猛地扭过头来,瞪着一双铜铃般的怒眼,横眉竖目地将李长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随即竟像是驱赶苍蝇似的冲李长乐掸了掸手,怒声呵斥道:
“去去去,给老子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