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叩门,叩心,欲叩身
在景象不断消退的过程中,一切化作了一团混沌,其中融合了世间的一切。
随后,天地中传来一丝轻微的声响:“渊。”
天地初开,浊清四方。
然而,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周全完全不知情。
当他再次回到这海天一色的时隙时他的脑袋还有些发蒙,还完全没有转过来,对着自己就是一个连环三连问。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揉了揉眉心,周全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还有自己怎么就忽然出来了?
想到之前那一幅画面,周全总觉得这一次里面肯定有猫腻。
但自己好像有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这周全的心便感觉有些痛。
叶寒春突然出现在现场,看到周全后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周全转头看见叶寒春满脸错愕地看着他,连忙转身行礼:“叶老前辈,我出现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叶寒春听到这话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不妥,随即改口道:“你现在不该出来。”
“啊!”
周全一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我做错了什么?我怎么就不该出来了?
不等周全想明白原委,叶寒春直接左掌搭在周全肩上。
一股莫名其妙的吸力瞬间将周全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松开手掌,叶寒春自顾自地走向东南角落的水缸。
水面无波,静如死潭。
倒映出来的是天上那轮明月。
叶寒春左手轻敲水缸边缘,有水波荡开,扰了明月曲折。
有一粒水珠浮升。
叶寒春面色阴沉:“我当今日是谁,小小王鬼,闲徒生笑。”
此话一出,周全只感觉自己身上有着高山压腰,虽只是一瞬间,但周全也是直接跪倒在地。
头皮直接被砸破流出了血。
那一粒小水珠更是如人一般惶恐不已,开始自动流转。
在周全看不见的景象中,这水缸中竟有着丝丝白色朦胧烟气冒出,精致而又空灵。
白色烟气水水珠流转,一丝一丝的融入其中。
月有天上月、人间月、心中月。
天上月悬于星外,人间月我等所望,心中月自心之想。
水缸中所养的便是人间月,或者说是叶寒春所拘来的命归。
古诗人中,李白所继承的命归就是人间月。
人间月有何用?
无人寄相思,无人诉相识。
空聊白发一纸,空想人生一世。
可以说任何一名鬼神最不想要继承的命归必然有人间月,因为无用,只得空愁。
鬼神本就需要斩因果,无因果又怎能得愁呢?
天下无人可当李白,天下无人可继李白。
李白醉愁,李白最愁。
李白用他手中的剑,用他心中的月,在这人间。
自囚,自愁。
或许他醉酒了,失了身前,落了江。
可他确实走出的那一步。
死前的那一剑,真正得到了五分风采。
可惜他是如何做到那一步的,已是无人得知,后面有人继承了人间月,也再也做不到李白的高度。
而人间月的上一任主人,名为安从春,却是另辟蹊径。
身化人间月,大道在我身。
安从春虽然失败了,但他留下来的这一句话却是成了人间月的一条方向。
可惜往后除非叶寒春死去,世上便再无人可得人间月。
安从春死前是与叶寒春交战,那时的安从春已将自身化作了半轮人间月,按理来讲安从春在神字这一个阶层绝对不弱,打不过至少还可以逃跑。
可叶寒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直接将安从春斩杀,那半轮人间月更是被叶寒春给拘了下来,养在了这台水缸中。
每日每夜催生月气,用来修复自身伤势。
而月气,就是老郑头口中能让周全他们恢复寿命的药材。
因为只有半轮人间月,人间难存,因为无根,才需要金曦露来养。
这一整个水缸中的金曦露可是别人一甲子的心血,就这样被叶寒春给抢了过来。
谁让对方惹她不高兴,她不高兴,别人也别想好过。
叶寒春的人生信条就是——委屈别人,成就自己。
叶寒春出生在明朝成化时期,她的三观早就与现代人脱离,她也满不在乎。
能走这么远的哪一个不是疯子呢!
金曦露无声无息地吸收了全部的月气,叶寒春一巴掌将金曦露推向了周全。
须弥之间,已点在了周全的额头。
有些凉凉的。
周全抚摸额头,感觉也没什么变化,眼神带着疑惑看向叶寒春。
“回去吧,现在没你什么事,他们还要很久。”叶寒春继续抽着她的烟杆子,没有回答周全的问题。
周全见叶寒春回避,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什么,恭敬地行了个礼,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直到确认周全走远,叶寒春才不再掩饰,右手直接扶住水缸边缘,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咳咳。”
嘴角的血丝垂着,映衬着叶寒春这瘦弱的身影,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油尽灯枯。
用衣袖擦掉嘴边的血,叶寒春神色略显疲惫。
“小家伙,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叶寒春喃喃自语道。
“你说啥?”
身后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叶寒春愣神的转过头,只见周全手中提着刀,嘴角勾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乐呵呵的看着她。
叶寒春直接炸毛了:“你咋在这儿?”
她刚才的感知中周全可是已经离开了。
大街上我提着这一把刀,我不得被抓啊?
周全心里忍不住徘徊了一句,表情却是饶有兴致的问道:“叶前辈,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叶寒春阴沉着脸,心想自己要不要趁现在直接把周全套上麻袋一顿暴打。
叶寒春想的许久:“滚!”
字正腔圆。
周全眯着眼睛,脸上赔着笑:“叶前辈你看我这大半夜的,就这么拿着刀出去不得被抓。”
带着锋利物品在公共场所上犯法,这个周全了解过。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二十二条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二条的规定,携带锋利刀具在公共场所或者交通工具上,未依法携带或者携带危及公共安全或者他人人身安全的物品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
叶寒春脸色更黑了,强忍着心中的怒意。
周全这是拿了碗还要顺走锅。
给你脸了!
“呼呼。”叶寒春脸上一阵红一阵黑的,你不动告诉着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个鬼!
叶寒春怒了,一巴掌拍出。
无形的威压如海浪般席卷而来,直接将周全给轰了出去,顺带把门关了起来。
周全落下来后稳住身形,小声嘟囔着:“不给就不给嘛?生那么大气。”
但随后,一把流光直接从屋内射出插在了周全面前,周全下意识的退开,流光毫无阻碍的破开了地上的石板砖。
周全停下来后定睛一看,只见是一把刀鞘,周全查看一眼四周,确定没人看到后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费力拔出来认真观察。
鞘由光滑抛光的材料制成,在光线下闪闪发光,使其具有光泽。鞘的颜色是纯净的白色,就像上等的玉器。
鞘的边缘点缀着精致的金丝,为整体设计增添了一丝奢华和精致。
周全试着把白首插进去。
下一刻那温白如玉似公子的刀鞘忽然发生变化。
如玉一般的材质竟然有着红血点缀,绽开一朵朵妖艳的玫瑰,金丝化作枯骨,多添几分古凉。
一切的异变只发生在这一瞬间,而白首与这刀鞘完美契合。
恰好有着月光洒落,这刀背上有着如水波荡漾的字出现——我问剑,大道浮于青天。
也是在这字出现的一刻,周全脑海中不由自主的看到了一幅画面。
是雪白的山,罪恶的火。
一人青衣,单手握刀,身前是数百名面目狰狞如戾鬼的人,青衣身后是那面色绝望与悲怆的尸体。
青衣一人走天下,与天下人为敌。
周全推测对方可能就是白首的拥有者之一。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有着怎样的经历,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安静的观看是他所能表达的最高敬意。
故事没有改变,似乎只是一个画面,但一个画面所承载的故事永远不止一个画面,那是一个人生。
画面消退,如潮涨潮落般迅速,周全在刀鞘的另一面看到了另一行字——叩门,叩心,欲叩身。
人生所求,不是心无悔,求的是行无悔。
这字像是锋利的剑,透露出的是一股撑着这天的坚强。
周全看不懂其中的意味,抿抿嘴,把白首收好,神色恭敬的朝着房子敬了一礼,随后转身往家里走。
背后是黑夜,孤寂与寒冷,天上是玉盘,浊云与寰宇。
脚下是回家的路,有灯光,有家人。
少年是在成长,周全又何尝不是呢!
……
“轰。”
刀光如瀑布直撞而下,一道人影直接被冲撞出去。
正是冉如意。
老郑头左手伸出,五指张开,一捏。
神通——斗转星移
空间一阵转换,如同不断转动的魔方一般。
再一次出现在老郑头面前的冉如意眼神有些绝望。
差距宛如天堑。
老郑头再有一刀,天地有清浊混合,却也有上下隔分。
那垂天而落下的瀑布竟直接被斩断,肆意宣泄,不断摧残着这方天地。
树木横断,水流分截,山石飞屑。
神通——斗转星移。
宛如瞬移一般,刀光眨眼间就已跨过万重。
在刀光快要接触到冉如意时,一点红花开。
命归——我叹犹忧
世间一切,重莫过悲。
一瀑刀光恍若受到了什么恐怖的压力瞬间坍塌下来。
老郑头眼中依旧不见任何颜色,手中厚渊再出。
红花凋零,犹如佳人枯。
你要红花开,又要重如悲。
美好世俗忆悲苦,又岂是这般容易。
刀气不退,直斩面门。
生死之间方有大突破……个屁!
“停。”冉如意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刀光便如退潮一般散去。
冉如意大口喘着气,这么高强度直面生死的战斗,哪怕是假的,也足以让人忘乎所以,如真处于生死境地。
老郑头把刀收起,一针见血的批评道:“气不稳,势杂而不及,每一次卡点都不能很好的利用,明明身负这么多宝藏,却完完全全当成垃圾。”
冉如意不服气的道:“我又不是玩这个。”
“玩。”老郑头怒目圆睁:“那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冉如意也是被这话吓到了,实在是老郑头这话并不是玩笑。
老郑头注意到冉如意眼中的恐惧,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左手向下一压。
山体崩裂,巨大的裂缝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犹如大地的一道伤痕。
紧接着海水上涨,淹没了所有的过往。
老郑头和冉如意两人站在难以分辨天地的海天一色中。
老郑头双手环抱,横眉怒目:“两个月后,达不到我对你的预期,你就可以死了。”
冉如意敢怒不敢言,只能愤怒的瞪着老郑头。
老郑头全然不顾,他现在没有杀冉如意是念在周全这一份上,没有就是想要为死后的棋局留下一点后路,要不然他哪里会耗费心神在冉如意身上,直接一刀砍死。
老郑头冷冷的开口说道:“你要是现在想死,可以直说。”
冉如意听到老郑头的话,心中一阵愤怒,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冲动行事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冷冷地回答道:“继续。”
老郑头神色不变,淡定的抽出厚渊对着激起战意的冉如意再一次出刀。
海水倒退,显露无边山石。
老郑头平静的脸色像是千年不变的神龛,冉如意也被这变来变去的景象整的麻木。
被激发出来的怒意再强也不可能改变弱的事实。
像冉如意这种因为一两句话就被激起战意的情况老郑头见多了,他也杀过不少。
当年杯酒斗奇猿的闻少暝不过就是两句撩拨就火上浇油的愣头青罢了。
怒意在强,也只能是弱者。
就如当年的他。
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