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么？”

    听到苏白的话，江阿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曾是首辅的儿子，又得到天子青睐，进宫的次数虽然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

    对於前朝内廷各处的地形可谓是了熟于心。

    “你要进宫刺驾？！”

    江阿生目光灼灼，他略一琢磨，就明白了苏白的想法，皇宫内院有禁军把守，要是没有地形图，胡乱闯入其中，最后只会变成笼中之鸟。

    苏白神色淡然，轻声道：“人生在世，有些事情能忍，有些事情不能忍，被他摆了这么一道，我总得去见见这位洪武大帝，总不能所有的名声和好处都让他拿走，我们却落得个反贼的名头，像条丧家野犬似的，在江湖上东躲西藏。”

    “可此时边疆未靖，塞北战事迭起，你要在这时杀了他，天下定会陷入大乱，到时军心不稳，敌寇入侵，中原重现战火，遭殃的终究还是黎民百姓……”

    江阿生有些迟疑。

    “呵呵……张人凤……”

    苏白轻笑道：“你知道转轮王的真正身份吗？”

    不待他做出回答，苏白就自顾自的说道：

    “转轮王他本是宦官一流，在宫中仅为九品信差，身份低贱，受尽旁人的白眼。”

    “可就是这么个身份低贱的九品太监，竟能练就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还成为了黑石之主，拥有主宰天下官员命运的权利。”

    “就连你的父亲，当朝一品，官居太师的首辅，也惨死在他们的手下。”

    “若说这背后要是没有人支持，你认为可能吗？”

    “还有各地官员每年进贡的数千万两白银，也是去向不明。”

    “那些银两去了哪里，难道你心中真的没有半点猜测吗？还是说你已经想到了，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答案？”

    苏白的目光如鸷鹰般盯着他，视线仿佛透过他的躯壳，看到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你……我……”

    江阿生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扶在桌上的双手缓缓握紧，骨节也渐渐发白，涩声道：“你是说……黑石背后的人，就是……就是皇上……”

    “你说呢？”

    苏白反问。

    “呼……”

    那一瞬间，江阿生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目光也黯淡了下来。

    可是没过多久，他的眼神就发生了变化，变得怨愤、痛苦、不甘，还夹杂着几分锐利，就像是响尾蛇的眼睛。

    “我父亲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他为何要杀我父亲！灭我张家满门！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江阿生猛地从长凳上站起，踉跄着走到窗边，泪水夺眶而出，抑郁在心中的痛苦愤懑，再也无法忍耐，毫无保留的倾泄了出来。

    “公道？天理？”

    苏白嗤笑道：“曾经有一个人说过，与那些有权有势的上位者讲道理，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愚蠢的事情，因为道理永远都在他们的手中掌握。”

    “我和你一起进宫！”

    江阿生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神情凝重的看着苏白，声音冷厉：“我要亲手替我父亲讨回这个公道！”

    苏白轻叹道：“可你别忘了，你现在有了家室，不再是孑然一身，要是随我一同入宫的话，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我就和你们一起去。”

    话声甫落，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阿静……”

    看到门外那个修长的身影，江阿生心中颤了一下。

    曾静身着淡黄衣裙，神色淡然的走进房间，身形一闪，便腾身跃起两丈多高，把辟水剑从房梁的凹槽中取出。

    “娘子，你……会武功？”

    江阿生愣愣地看着曾静，他与妻子朝夕相处，竟然没有半点察觉。

    “嫁乞随乞，嫁叟随叟，你是我的丈夫，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作为妻子的我，都会毫无条件的支持你。”

    曾静看着剑身外缠绕的灰布条，手上微顿了一下，但最后她还是把布条解开，露出了银光熠熠的辟水剑。

    “辟水剑……你是细雨……”

    “不错，我就是细雨，也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

    曾静声音平静的说道：“你我夫妻的恩怨，待此间事了之后，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雪恨。”

    说着，一声龙吟乍响，辟水剑铮然出鞘，化作一道寒光，恰好嵌入了江阿生身前的地面砖缝中。

    苏白在旁看的惊心动魄，已做好了出手阻拦的准备。

    他虽不相信江阿生会真的杀死曾静。

    但就怕他脑子一热，血气上涌，控制不住自己，再做出后悔终生的事情。

    “交代……你拿什么交代……”

    江阿生双眸盈血，嘴唇发青，身体颤栗不停，轻狭的辟水剑亦连连抖动。

    “当啷！”

    最后，辟水剑突然掉在地上。

    江阿生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容，无力的向后退了几步，瘫坐在床上，摇头道：“你走吧，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你我夫妻从此情断，再无任何关系……”

    曾静没有说话，只是上前拾起辟水剑，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放在了八仙桌上，然后转身离去。

    屋子里寂静无声。

    只有桌上的油纸包内飘出淡淡的韭菜香气。

    “今晚亥时，我在宫门外等着你。”

    江阿生缓缓说道。

    “好，那就晚上见。”

    苏白把碗中茶水饮尽，起身向外走去，即将出门时，忽地驻下脚步，回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豆皮还是趁热吃的好，凉了就失去味道了。”

    说罢。

    苏白悄然无息的离开了宅院。

    江阿生缓步走到桌旁，盯着桌上的油纸包良久，才探手将其拿了过来。

    随后又从角落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块全新的磨刀石……

    …………

    秦淮河畔。

    一叶孤舟悬浮江心。

    苏白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正在船头盘膝而坐，悠闲自得的钓着鱼，脸上没有半点紧张之色。

    任谁也看不出这个不起眼的渔夫，欲效仿古之刺客，行那刺王杀驾的恶事。

    临战钓鱼。

    这是见痴和尚教他的窍门。

    可以最大限度的放松自己，就如战事将起之时，很多人都愿意先下上几盘棋，并非是痴迷此道，而是尽可能的放松自己，逐渐进入相应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