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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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博师从不祈祷

    暌违几个月来到外头的拉撒禄,为天空的高度吃了一惊。

    但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感想,也许是因为一出狱就被带到马车上,然后一路被载到港口的关系吧。

    拉撒禄随意地挥挥手,向载他过来的鲍尔街警探的马车示意。在拉撒禄出手阻止逮捕小乔纳森•怀尔德后,鲍尔街警探的内部虽然产生过几波反弹声浪,但最后仍是肯定了他阻止目标当上治安法官的功绩。就结果来说,拉撒禄依然和他们维持着还算友好的联系。

    顺带一提,拥护拉撒禄的成员之中,最为卖力的就是派翠克。拉撒禄稍微想像了一下那名青年以路罗伊的身分忙进忙出的样子。

    接着,他在阳光的照耀下眯起眼睛,走上了栈桥。有海的味道。那是活着的生物大量群聚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过没多久,拉撒禄来到了一艘船只的旁边。那是一艘巨大而坚固,宛如一栋建筑的船只。这艘船似乎马上就要航向很远的地方了。

    栈桥上充斥着水手们来往的身影,而在其中的一隅──

    有两名气氛明显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女子正伫立在该处。其中一人是高挑的本地女子,另一人则是娇小的异国少女。

    为阳光感到刺眼的拉撒禄先是眨了一下眼睛,随即露出了笑容。

    “嗨,好久不见。”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率先走近的是高挑的那一方。

    “哎呀,拉撒禄,你似乎很有精神呢。”

    “是啊,芙兰雪,看来是彼此彼此。”

    芙兰雪•布莱多克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已经确立了能常保不变的自我,这也很符合她的作风。

    若硬要说她所产生的变化,大概就是现在的她身穿旅行的服装吧。

    “我听说妳要和莉拉一起旅行?”

    “算是吧。毕竟我之前闹得有点太凶,觉得在这镇上有些待不住呀。”

    原来妳也会有“待不住”的情绪啊──拉撒禄稍稍笑了出来。

    在拉撒禄与小乔纳森•怀尔德交手的同时,芙兰雪也和温斯顿展开了交锋。

    拉撒禄不晓得,也没兴趣知道那场对决的来龙去脉和结果。但即使于台面上和温斯顿爆发了冲突,她还是依旧过着活蹦乱跳的生活。与此同时,芙兰雪•布莱多克这个名字,也依旧是帝都最让人闻风丧胆的赌博师之名。

    “我们明明才刚结婚,就得放妻子一个人去旅行啊。我好难过啊。”

    “你这个刚结婚就入狱的丈夫还好意思开口。离婚啦,我要求离婚。”

    “真的假的啊。是说妳在抵达亚洲之后,下一站又是哪里?”

    “『澳洲』。”

    芙兰雪的回答相当简洁。

    拉撒禄睁大了双眼。

    “我得去见上一面呢。你要一起来吗?”

    看到拉撒禄的脸孔,芙兰雪看似满意地笑了出来。

    『有缘再会。』

    这是芙兰雪未曾拥有过的约定。尽管如此,芙兰雪终究还是导出了很符合她作风的结论。

    话虽如此,但澳洲可是远在天边,这绝非是一趟轻松的旅程。就算真能平安抵达,她打算见面的还是被处以流放刑的两人,这都是她得克服的难关。也许踏上澳洲的土地后,她才得面临真正的考验──芙兰雪所需要付出的辛劳就是如此沉重。

    拉撒禄原本要这么开口,但最后仍是露出了苦笑。

    “啊──该怎么说,要适可而止啊。”

    比起为她担心,拉撒禄更想为那些阻挡在她去路面前的人们祈福。

    “适可而止这四个字,应该是为了你才被创造出来的吧?”

    她以这句话划下了句点。芙兰雪调转脚步,朝着船只走去。她搭着攀梯的身影显得勇猛过人,非常符合她的形象。

    她今后想必也还会维持着这样的自己,这肯定是一件好事吧。

    接着,拉撒禄垂下视线。另一个待在栈桥上的娇小人影,迈着与身高相符的小巧步伐走了过来。

    拉撒禄有些傻眼地走了几步,缩短了与她的距离。但老实说,拉撒禄怀抱的是想尽早和她说话的心思,但终究过于害臊,被他深深地藏了起来。

    “嗨。”

    『好久不见了。』

    几个月不见的她,确实在这几个月有所成长。那小小的身体像是要证明盈满体内的生命力一般,不仅长高了些许,也散发着鲜明的活力。

    看到她笑盈盈的表情,拉撒禄先是愣愣地张嘴,又闭上了嘴巴。接着才开口说道:

    “啊──该怎么说,我在盯着牢房的墙壁时,其实想了满多要讲的话,或者想叮咛的事。但实际这么面对面后,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是不可思议啊。”

    她按着嘴角轻笑了几声。

    『这时候就该这么说喔──我很想妳。』

    原来如此。拉撒禄放松了肩膀的力道。

    这确实是久违碰面时首先该说的话。

    “嗯,我很想妳。”

    『我也是。』

    “妳接下来要回国了吗?”

    『是的。』

    动起了手的少女,想必是打算写下“我要回家”这几个字吧。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她递给拉撒禄的话语却变得更长了一些。

    『这既像返乡,又像远行,老实说我的心情各占了一半。』

    拉撒禄原本想判读她这句话有几分认真,但还是打住了。

    无论是不是她的肺腑之言,光是她愿意将返乡一事用“远行”来形容,就代表这个国家曾经给了她家的感觉,因此拉撒禄觉得这样就好。

    “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爱蒂丝小姐她们回村子去了。』

    “啊──好像是喔。她常常写信给我,所以我完全没发现她离开了呢。”

    『我有一点寂寞,但这是好事。』

    “毕竟她也不能过着整天玩乐的生活啊。”

    『您好像很落寞。』

    “嗯──哎,多少有一点啦,多多少少…………真的只有一点喔。”

    “…………嘻。”

    “别笑我啦。对了,乔纳森的事妳不用说了。因为鲍尔街警探已经讲得够详细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天晓得。我很早就把假钞的暗号说给派翠克听了,所以她的假钞事业应该是被搞垮了吧。”

    『琼恩先生他们还是和往常一样。他们都有来和我道别。』

    “这样啊。有很多人可以道别是一件好事呢。”

    『就算我不在了,也请您要好好过生活喔。』

    “啊──这很难说耶。因为蹲了好几个月的苦窑,我都忘了家事要怎么做了。今后大概会恢复成以前的习性吧。嗯。”

    “…………”

    “我开玩笑的。我记得很清楚,没事的。”

    『那我就放心了。』

    “妳尽管放一百个心吧。”

    这些固然是两人想好好聊聊的话语,但两人也都知道,他们只是在拖延着对话的步调,不想这么快将那句话说出口罢了。

    然后,两人也同时做好了觉悟。

    深吸一口气后,曾在这个国家以拉撒禄的女仆身分生活的少女,向拉撒禄伸出了手。

    『谢谢您的照顾,拉撒禄先生。』

    拉撒禄也说出了那句话。

    “彼此彼此,『卡露嘉修•夏伊福拉姆斯』。”

    少女睁大了双眼。虽然没有写下文字,但拉撒禄知道她正在询问自己是从何得知的。

    拉撒禄耸了耸肩。

    “住我隔壁的狱友,是个所谓的文学家。我将妳迄今拼过的姓名一一转述给他,请他帮我推敲了一番。之后就是多多练习正确的发音…………唔,喂喂。”

    他露出苦笑。

    少女的眼角滚落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的水珠,滑顺地划过了少女的脸颊。

    该怎么办啊──拉撒禄先是苦恼了一下,但随即换了个想法。因为教导自己应付这种状况的人,正巧就是眼前的她。

    “别哭啦。不然别人会以为是我把妳惹哭的啊。”

    这么开口的拉撒禄,将手帕贴上了她的脸颊。

    “…………”

    少女用力地连连点头。

    但惹哭她的确实是自己就是了──拉撒禄笑了笑,随即对着她伸出了手。少女也牢牢地盯着拉撒禄的双眼,将手伸了出来。

    两人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