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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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春风桃李花开日

    花间的香气缭绕于众人的鼻翼之间。

    今儿,虽是处于春日末,然则,却并不如往日里那般炎热,在这处园子里,也不知是为何,反倒有清风徐徐,吹拂于各人的面上。

    这应当是个美好的春日。

    但伶舟皎现下的心情,可绝对不如这春日般美好。

    她面上倒是仍做淡淡之色,一如对于坐在这宴席处的人都并不认识一般,稍显冷淡却又并不过分。

    令人看起来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她的面上都能这样冷静,夙沙亭自然更不会有什么表现得不对的地方,他眸光在面前这些人的面上轻轻扫过,忽而唇角微勾,算是给了个浅淡的笑,如同寒暄般地先开口道:“华城主这位置倒确是排得颇为费心了。”

    他话里有话,但语气听来却只像是淡淡的陈述,并没有掺杂任何别样的情绪:“傅余少主,秦家主,在此处见着你们,竟有恍如隔日之感,傅余少主旁边坐着的那位,估摸着就该是伶舟家那赫赫有名的大小姐了吧?幸会,幸会。”

    夙沙亭一边说着,一边又缓缓收起了先时浮出在面上的那个浅淡的笑。

    可他没有就此坐下。

    反倒是又开口对着华清颜说:“华城主,这处座椅的归属既然没有被安排满,那么,多加上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不恰当的吧?”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就已是抬起了手。揽住了一侧,看来极是引人注目的伶舟皎。

    他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侧,紧紧地挨着。

    伶舟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此时夙沙亭那精致秀美的面上仍旧显得沉稳的表情。挨在他的身侧,显得格外地乖巧顺从。

    华清颜的视线自夙沙亭和伶舟皎的身上打量而过,雌雄莫辩的美丽面容之上,并未出现任何诧异的表情,挑了挑眉,他平静道:“当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座椅既是空着。想坐便坐就是。”

    他也不问此际被夙沙亭揽在身侧的伶舟皎是个什么身份,好似对于这些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夙沙亭听着华清颜的话,面上神色不见稍变。径自就揽了伶舟皎,在两个相连的位置坐下。

    此时这园子里宴席摆放的都是稍大的圆桌。

    设置的位置惯常来都是八个,此处当然也是如此。

    夙沙亭挑的位置,使得他一侧是挨着秦思罔的。而伶舟皎一侧挨着夙沙亭。另一侧,却是隔开了两个空位才是伶舟琼所坐的位置。

    而这样的方位,使得她和伶舟琼几乎是稍一抬头,就算是想要刻意地避开,也还是必然会看见对方。

    坐在伶舟琼另一侧的自然就是那傅余信。

    在傅余信和秦思罔的中间,自就是那华清颜。

    甫一坐下。

    那今日身着一袭雅白色衣衫、显得比往日看来更是清俊如斯、风姿翩翩的秦思罔,就已是面上浮出了温和的笑意,眼中似乎也刻意地透着几缕柔和地微偏过了头。隔着中间的夙沙亭,就先朝着伶舟皎说了句:“好巧。”

    接着。他才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一般,眼神不曾从伶舟皎的身上收回来,转而,话却是在对着夙沙亭道:“夙沙家主,好久不见。”

    他现在像是刻意表现出来,却又还带着那么几分遮掩的情绪,明明白白地落在众人的眼里。

    而每个人的心中对此都有每个人的想法。

    伶舟皎面上神情仍是冷冷淡淡,配合着她那恰到好处又显得艳丽无匹的美丽容貌,莫名地,好似更容易使得人心动了几分。

    她指尖捧着杯盘,略微垂眸不知在看着什么,根本不搭理秦思罔。

    夙沙亭反微蹙了眉头,又细细地松开,接着话,像在挑明似地说道:“确实是好巧,听着秦家主这话的意思,是认识我家阿皎么?那倒是抱歉了,我家阿皎自来就是这样,不熟识的人她基本是不搭理的。”

    “都是被我惯坏了,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秦家主大人有大量吧。”他的语气里像带着些宠溺的无奈。

    阿皎?

    这样的名?

    自伶舟皎出现,就不由将目光往她身上放了些的伶舟琼,听着夙沙亭这样的称呼,不由得便多了几分仔细地打量起了伶舟皎。

    伶舟皎装着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

    然,心底却在思量着夙沙亭为何要这样。

    或许,他是想要虚虚实实地放些假消息出去,表明她是他‘心爱’的姬妾,这样一来,就算是她总在他身侧出现,随他行军什么的,也只会令别人觉着,他不过是‘色令智昏’的人中的一员?

    伶舟琼即便是多了几分仔细地打量着伶舟皎,甚至于也觉着伶舟皎的眉目间总令得她有些熟悉,但她并没有真的就此认出来。

    而伶舟皎自决定要来此处的时候,其实就没有想着一定要瞒住了伶舟琼。

    即便伶舟琼认出来了又能怎么样?

    或许,叫她先认了出来,让她有了戒备,又在这样的戒备中,不得不看着自己一步步将她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推下来而无能为力,无法抵抗——这样说来,不是更会叫人觉着过瘾么?

    伶舟皎这样想着,却也不会真的自己就跳出来在伶舟琼面前去承认什么。

    就让她自己疑心去吧,最好疑心到辗转不安——曾经被她们那样对待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回来了,回来又会是抱着怎样的想法?

    恰在这样的时候。

    傅余信却陡然出言道:“看来这位阿皎姑娘极是得夙沙家主的喜爱啊?阿皎姑娘如此容色,只不知是哪样灵秀的水土养出来的?”

    他的话听来带着调笑的意味。那还算得上是俊朗的面上自也配合地露出了暧昧的笑意。

    哪样灵秀的水土?他是想要探知她的来历和底细。

    伶舟皎稍稍抬眸瞥了夙沙亭一眼,夙沙亭恰恰也在这时侧眸看了伶舟皎一眼,两人相视不过一瞬。

    夙沙亭便道:“阿皎是安镇的人。不过,傅余少主这般关心阿皎是哪处的人,算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傅余信,眸中有些装模作样表露出来的警惕与防备,就像是在面对忽然冒出头来的情敌。

    傅余信被夙沙亭这样的目光看得颇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夙沙家主可算是多虑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傅余信可不是那等会‘色令智昏’的人。”

    他这话说得,好似还有些隐射的意思。

    但眼底分明在听到那安镇的时候,多了那么几分思量。

    夙沙亭像是没有察觉到傅余信这话背后隐射的意思。施施然地就接了句:“不是就好。”一副‘虽然你这样说了我勉强相信你一下但是我对于你的人品还不是很放心’的模样。

    这使得傅余信本还想要再出口的话,就此被噎在了喉间。

    华清颜坐在边上旁观着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他目色浅淡,似是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衡量着什么。

    而一开始说着话的秦思罔却在夙沙亭和傅余信等人都开口之后。反倒自顾自地安静了下来。并不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出言掺和。

    仿佛是一时找不到可以继续的话题。

    坐在这处的他们相继沉默。

    然则,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华清颜却自站起了身,待得各处宴席的人都不由抬眸将视线落于他的身上,他方才出声,用着不大不小、恰恰好能够递送到各处宴席的人的耳边的声音,道:“我是此任会英城城主。全名是华清颜。”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极是直白。

    “首先。此次百花宴能够这样举办起来,还得感谢各位的捧场,诸位既远道而来,我也必会尽力让诸位都能乘兴而归。”

    这是他的第二句话,算得上是比较简要的场面话。

    然后...

    然后他在这第二句话落下之后,就施施然地坐了下来,并没有再多说任何。

    而旋即,他对着某个方向摆了摆手。

    接着,就有一列列的人,端着各色各样的菜碟子,一溜溜地往各处的宴席所在递送而去。

    ——开宴了。

    这时候的规矩,正用着饭之际,自是要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但是开宴只是代表着开始要上菜了,并不代表菜才刚刚开始端,都没有端玩放好,就可以开始用。

    在正式用饭之前,一般来说,在某些场合之下,还要先有个什么助兴的游戏。

    此回,先前静了静的秦思罔,又冷不丁地用着那样温和的声音,道:“...不如,我们先来个击鼓传花吧?”

    “当然,光是这样可能不太有新意,不若在每一轮传花之前,先将那得花令者应当要做的事情列出来,而不管所传之花落到谁的手中,哪怕是落到想出应要做的人的手中,那该定下来的是什么,那人也就要怎么做。”

    秦思罔说到这里,才看着他面前的这群人,温和地微微一笑,接着道:“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这样游戏的时刻,自然是各处宴席便依着各处宴席的规矩,自己桌上玩些什么,并不用顾忌别人,只要同桌的人多数赞成便可。

    伶舟皎有些闹不懂秦思罔这回卖的是什么葫芦,她是知晓的——秦思罔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有他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总不会是无缘无故而为之。

    她是这样认为的,这认为至少就现在来说,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此时当然不止一人认为着秦思罔可能是‘别有图谋’,就是那坐在他旁侧一直对这些发生的眼前的事情,基本都作壁上观的华清颜,也都微微眯起了双眸,看向了他。

    秦思罔仍浅浅温和地笑着,接着更道:“怎么样?不用先做什么摸彩,直接就由传花到的上家定下家的‘惩罚’,当然,如果再次接到花的,还是那上家,也是得接受‘惩罚’的。”

    他解释得很清楚,但他这样提议的目的,至少现在是不明晰。

    华清颜雌雄莫辩的那张面上,眸光稍稍一闪,他的表情却没什么波动,但倒是沉吟了下,便同意了秦思罔的提议:“听来有些意思,不如,就按秦家主所言?”

    他想要看秦思罔的下招,当然会顺着秦思罔的话同意下来。

    傅余信往秦思罔所在方向瞥了一眼,也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就附和着华清颜的话道:“华城主既觉得可行,那便依着秦家主所说而行吧。”

    穿着一身极浅淡的水青色的衣衫,衬得整个人都颇为清丽的伶舟琼,露着恰到好处的如莲花般亭亭的笑容,点了点头。

    伶舟皎自是不会出声的。

    夙沙亭便接着道:“既是你们都同意了,那就这样吧。”就那样端着一副‘无可无不可’的姿态。

    秦思罔那张清俊如斯的面上似乎从头到尾都是那样温和的笑意,仿佛他们同意或是不同意对他来说都没有多大的影响,就像,他真的只是在单纯地说着自己的提议。

    但谁都明白,他的为人,从来都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

    既是要进行击鼓传花。

    华清颜自是摆了摆手,叫了个一直候在一旁的仆从来,道:“你且去备那要击鼓传花所用的物什来,可别磨蹭。”

    这种场合下开宴所要上的饭菜,都不会上得有多快,而一开始端上来桌来的那些,都是可以放凉的菜色。

    那仆从领命而退。

    不一会儿,待得那仆从备好了东西过来,此处宴席桌上摆放着的,也不过就是几个菜,还远远没有上满。

    他们有充分的时间,来进行这个被秦思罔提议出来的游戏。

    击鼓传花要用的鼓就安置在一侧。

    而那所用的花,是不知从哪处找出来的一朵有着格外艳丽的大红色的绢花——看来极是鲜明。

    此际,华清颜拿着绢花,稍稍瞥了一眼,便问秦思罔道:“那这头回开始传,既无上家,又该由何人来定此次当行的‘惩罚’?”

    秦思罔温和笑答:“华城主既是此处东道主,不若,这头回该定的‘惩罚’,就由华城主来定下,不知华城主和各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