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宰相
繁体版

一千七十三章 阵前争权

    灵州城下。

    宋军大营皆设在稻埂地,因黄河的灌溉,灵州颇为富饶。

    当年李继迁以定难五州之地起家,向西攻陷了灵州后,改名为西平府,作为党项的统治中心。

    夺取了灵州,党项从此崛起。

    对于灵州当年宋朝也很犹豫,因为灵州粮馈艰难,从内地运粮至灵州耗费太大,朝廷财用不足以支持,当时很多大臣认为还不如将灵州让给李继迁,给他点赏赐买平安都比在灵州驻军划算。

    比如名臣杨亿就大呼放弃灵州。

    可不少有识之士认为灵州绝不可弃,否则给予了党项坐大的机会。

    但朝中纠结时,灵州被李继迁攻下,党项从此难制。

    章直如今看着久攻不下的灵州城下,再度感叹朝廷失灵州,不亚于失去幽燕。不仅灵州是座大城坚城,而且有灵州遮蔽,兴州就处于一个安全的境地。

    当年李继迁就意识到这点,他担心灵州离宋朝太近,日后遭到宋朝的进攻,于是他又北渡黄河选择了兴州作为根本之地。

    到了李德明,李元昊两仁党项首领的手上,兴州扩建为兴庆府。

    兴庆府北有贺兰山遮蔽,东南两面有黄河围绕,黄河既是天险,也可灌溉农田,可谓王霸之地。

    所以这一次大宋定下攻下兴灵二州的方案一举捣毁西夏的巢穴。

    章直回到大寨,王中正,种师道,刘昌祚与众将愁坐大帐,面对仁多崖丁把守的灵州城都是一筹莫展。

    攻城至今二十日,粮饷决断,随军携带的及鸣沙运来的军粮几乎都吃完了。

    种师道等大将都主张退回鸣沙,以等粮草补给。

    不过王中正却反对,认为没有得到种谔,高遵裕兵马音讯时,擅自退兵会使对方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闻言众将都是哭笑不得。

    种师道言道:“鄜延路兵马至今没有音讯,难道我们便在此城下等候不成?与土木为敌岂是上策?”

    王中正道:“若灵州坚城不下,可分一路兵马先去攻兴州,一旦打下兴州,灵州则不攻自破。”

    听了众将生出荒谬之感。

    种师道道:“此谬矣,连灵州都打不下,凭什么能打下兴州?”

    王中正闻言怒道:“这攻打兴州,是陛下亲笔所书?你敢质疑陛下的圣断?”

    种师道知道自己中了王中正的圈套,道:“末将失言。”

    王中正冷笑道:“你屡次三番攻灵州,你便是不尽力,是不是成心不肯?”

    种师道大怒,之前灵州空虚时他要取,王中正不肯,如今攻城不下,他反来怪自己不肯尽力。甚至为了掩盖他的错误,在攻城之中屡次三番对自己找茬。

    这般杀才。

    种师道忍住气道:“末将不敢。”。如今竟有拿诏书打仗的。”

    “兵书尚且随机应变,诏书却不可啊。”

    但种师道着恼,眼见王中正还要布置明日攻城事宜当即又道:“我军久顿坚城不下,一旦敌军抄掠我军粮道,诸位都要死在这里了,末将请求先退五十里,通活粮道,以为全师之策。”

    王中正骂道:“匹夫屡次三番言退兵之事动摇我军心!”

    “来人,拿下,斩了!”

    话说完种师道当场被拿下,泾原路的将领都是上前哀求:“贵使临阵不可斩杀大将啊!”

    至于章直及熙河路的将领则一动不动。

    王中正见了微微发笑,对众将道:“也罢看在诸位面上,饶了这匹夫一次,先下囚车,待为咱家破了灵州城,再押入京师,由陛下发落。”

    “泾原路兵马由刘昌祚代管。”

    闻此众将都是暗暗叫苦,王中正见此寒笑。

    当即王中正让亲信看守种师道,同时安排次日攻城之事。

    章直也不言语,离开大帐后看了一眼泾原路众将,但没有言语,大帐附近都是王中正的亲信耳目,他们都盯着帐下将领一举一动。

    章直径直回到熙河路大帐中。

    半夜一人求见,正是刘昌祚。

    刘昌祚言道:“经略,方才众将都为种太尉求情,你为何不言语?你是文臣经略使,帐内唯独你可以与王中正一争。”

    章直道:“老将军以为种总管所言是否有理?”

    刘昌祚道:“种太尉说得有理。”

    夜色之中,章直手指黄河北岸道:“这里是七级渠,当年郭子仪在此打败了吐蕃人,一旦西夏人在此凿开河渠,放黄河水淹田,我们便都要作了鱼虾。”

    刘昌祚目光一亮问道:“那如何是好?”

    章直笑了笑道:“没什么,老将军记得我的话,回去歇息就是。”

    刘昌祚目光一凛,当即默然告退。

    章直送刘昌祚出帐后,看见一轮霜月半挂空中。

    ……

    次日宋军三面打灵州城。

    种师道被关在囚车之中。

    王中正吩咐左右不得给他粮食,甚至水也不得喝一口。

    尽管如此攻城依旧不顺,在西夏的防守下,宋军反是折了数百人。

    大帐内,已是无人敢反对王中正,王中正提拔数名泾原军中当初不少与种师道不和的将领。

    老将刘昌祚因当初反对过进兵被王中正排斥在外。

    章直入帐军议,今日气氛与以往有些不同,章直站起身来向王中正道:“贵使,种太尉已一日没饮水了,乞给他些水喝。”

    王中正道:“我自会安排,今日攻城之事,尔熙河路甚是拖延……”

    王中正刚铲除了种师道这心腹大患,如今便着手对付起章直来了。

    章直不慌不忙地道:“贵使且慢,我昨日……刚受陛下密诏恳求拿出宣读!”

    王中正闻言惊讶道:“陛下诏书只发给我,何时予你?”

    章直道:“我曾已派人递疏给天子,今日陛下诏书已径直到我熙河路军中!”

    “什么诏书?”王中正惊问。

    章直道:“正要给贵使过目!”

    说到这里章直上前三步,这时王中正亲信忠心耿耿地拦在章直面前道:“经略相公且住!什么诏书还请递来过目!”

    章直笑了笑当即从袖中取出黄绢包裹的诏书,王中正看得仔细,章直所拿的确实是天子诏书。

    王中正惊惧交加,章直竟真背着自己向官家打了自己小报告,到了今日方才拿出。

    那为什么官家会授予他圣旨,而不经过自己之手?他与官家什么关系?难道比自己这内臣还要亲近不成?

    确实两路大军会师之后,王中正总一切诏书收发,对方既是官家的代理人,代表了官家的身份,同时也是一路大军的统帅。

    章直怎可背着自己上疏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