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光盗(下)
(七)
“你这孩子,真当自己无敌了是吧。”
熟悉的老成嗓音略带沙哑,充满了岁月的沧桑。许晨慢慢转过头,一位长髯老者微笑着站在身后,身旁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老者不同于许晨寻常在街道小巷里看到的老人形象,长长的花白胡须一直垂到了胸口处,随意地用皮筋扎成了几缕脏辫,一身修身设计的淡灰色西服镶满亮片,在楼顶“孙氏集团”几个硕大的广告牌的照耀下格外惹眼,茂密的头发经过精心的烫染变成了淡黄色,瘦削的面庞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潇洒时尚,哪怕身处喧嚣的人潮之中,也显得分外出挑。
“你这老东西,也配叫我孩子?!”顾衍怀扭过头瞥了一眼老者,闲置的左手对准老者,一颗能量球应运而生,不一会儿便膨胀到足球大小。只见他左手微微发力,那能量球便轰然而出,大有一股不可阻挡之势。
老者甚至连动都懒得动一下,他就静静地站在楼顶上,那颗能量球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越是靠近老者就越小,到最后甚至还没能飞到老者面前,就化为乌有了。反观另一边的顾衍怀,表情抽搐,双手握住胸口,最后竟是直接双膝跪地,倒在地上不住地喘息。原先被束缚的几人顿时感到身体一阵轻松,低头一看,那缠在身上的黑色能量早已退去。
“你......”顾衍怀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嘴角溢出鲜血,模样极为狼狈,与方才的威风凛凛简直是判若两人。
“孩子,以后在外面遇到老头,态度放尊敬点,这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啊对,叫高手在民间,还有一句说什么来着?哦对对对,我想起来啦,叫老头也是潜力股......总之,出门还是低调点好......以后这么诚心恳恳地跟你说这些话的人就很少了,哎呦,老夫这喜欢说教的老毛病又犯了......那什么,你干嘛那样盯着老夫?老夫这对你很好了,是你自己跪下来的,换做别人的话估计直接把你脑袋拧下来了......”
老者一个人站在那里说话,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顾衍怀看着对方信口开河,自己却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住一般,每喘一口气都像是在向阎王续命。其余几人皆是站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下一秒自己也会被这样说教一番。
“行了,老夫也不为难你了,以后再遇到老头的时候,就想想我今天跟你说的话。老夫大人不记小人过,收拾收拾滚蛋吧,老夫不想再看到你那张臭脸,最后以后也别见了。”话音未落,顾衍怀忽然感觉捏住自己心脏的感觉消失了,他像重获新生一样大口地喘气,刚才差点没把自己憋死过去。老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头扭到一边,一副瞧不起对方的拽样。陶庭语见顾衍怀已经恢复正常,直接穿越缝隙瞬移到他身边,轻轻搭上顾衍怀的肩,摇了摇头,“我们的目的不是来打架,况且现在局势对我们不利。”
顾衍怀恶狠狠地皱了一下眉,手中的紫黑色光芒黯淡了下去。
“玄德兄,我还会回来找你的。”顾衍怀擦掉嘴角的鲜血,站在撕开的裂缝前,看不见表情。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在空中响起。顾衍怀的左脸上瞬间一片血红,而后不可遏制地迅速肿了起来。这一掌似乎用力极大,顾衍怀直接被那强大的冲击力打飞出去,摔进了裂缝里。
“你小子怎么不长记性啊,都说了让你快滚了,怎么逃跑还那么多废话,人家电影里反派都是杀主角前说一大堆废话,你倒好,被打成这样还不忘放个狠话,以后老夫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老者朝着顾衍怀的方向竖了个中指,而后还不忘对着一边已经吓得静止不动的陶庭语补充嘱咐一句,“还有你,玩空间移动的小屁孩,看你有几分我年轻时的姿色下,老夫就不为难你了,感觉把这个不省人事的二货拖走,不然别怪老夫强行把你的四维裂缝拆了。”
陶庭语此时是连话都不敢说一句,他赶忙把一旁已经昏迷的顾衍怀扛在身上,灰溜溜地逃窜进裂缝中,瞬间没了踪影。
许晨朝着两人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待两人离开,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化为乌有,冷峻的面容让人不禁怀疑之前是不是本人。他转身面向老者,恭敬地鞠了一躬,说道:“元化先生,麻烦您出手相救了。”
一旁的邹迟听见是元化先生,顿时松了口气,满眼失落:“我还以为能好好地打一架呢,真让人扫兴。”
许晨瞥了一眼身边的沮丧宝宝,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表情。
终究是路夜了解许晨的心思,幽幽地开口:“你难道没有发现他俩的能力都变强了许多吗?恐怕如果方才元化先生没有赶到,我们四个今天都要命葬于此。”
邹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这傻孩子,还嫌没打够是吗?那老夫来与你切磋一番。”老者撸起袖子,双眼放光地看着邹迟。
“先生,这种时候您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您知道超幻术系是可以虐杀自然系的。”从未开口的年轻男人站在老者身边,只是一脸的微笑。
“哈哈哈哈,老夫就是说的玩的,老夫当然知道这小子只是口上逞强。”
“如鬼魅一般灵活穿梭于异空间之中,来无影去无踪,连一丝气息都察觉不到......万里挑一的超幻术系,当真无人能解吗......”许晨关闭了反重力,众人缓缓地落到楼顶之上。
“哎呀,回到地面上的感觉真好,果然行动用脚走最舒服!”邹迟大方地伸了个懒腰,顺便慵懒地踩了踩地面,感受钢筋水泥地带来的厚重感。
“香香,不月残,你真的记不起来之前的事情了吗?”许晨双手握住对方的双肩,后者茫然地摇了摇头,许多记忆如碎片一般切割着大脑皮层,只看得清一点点零星的残缺画面,而这些画面似乎都是年代十分久远的时候,仿佛根本就不属于她。
许晨低下头,飘逸的长刘海遮住了橘黄色的双眸。
“让老夫来试试。”老者说话间已经来到顾雪殇面前,他向对方抬了抬手指,说道:“小姑娘,过来点。”
虽然有点不情愿,顾雪殇还是磨蹭着走到老者面前,后者缓缓抬起食指,轻轻放在她的眉心处。一瞬间,浩瀚的记忆如潮水般淹没了她,然而这如潮水般的记忆并没有让她有窒息的感觉,反倒很舒服,仿佛是躺在沙滩上的躺椅里,口中含着一口清爽的冰饮。
等到食指悄悄放下的时候,那些零星的残缺画面已经全部恢复如初,甚至还提升了一个画质。顾雪殇不可思议地望着众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年轻男人微微阖上眼,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随即舒展眉头,眼神一亮,和颜悦色地对着老者说道:“先生,您还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名字吧,请允许我来给你一一介绍。最左边这位浑身肌肉的型男是邹迟;然后这位堪比明星长相的是路夜,他变化稍微有点大;刚刚两位分别叫许晨和顾雪殇,后者是现在有名的国际大盗,代号月残。”
老者稍微点了点头,每个人都瞅了几眼,而后咳嗽一声,右手像模像样地挡在口前,摆出一副国家领导人出席讲话的模样,说道:“咳咳咳......那什么,老夫现在改叫陆昂,老夫想用这个名字好久了。”老者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邹迟惊讶得瞪大了双眼,倒不是因为年轻男人和老者看起来关系有多亲密,而是因为......
“为啥我们的名字你都知道?!”
许晨警惕地上下打量着男人,当他的目光抬到对方的脸上时,蓦地就撞上了他那双盛着盈盈光泽的桃花眼,眼角稍扬,面若秋光,深邃而迷人。男人外面套件浅色的长款开衫,内里搭配一件紫色长袖,腿上裹着一条破洞牛仔裤。男人浅浅一笑,声音痒痒地说道:“主公难道忘记我的灵了吗?”
这回轮到许晨惊呆了,他简直有一些语无伦次;“你......你是孔明?!”
男人依旧笑着,似乎这就是回答了。
“好了,她的记忆恢复了。”老者长舒了一口气,转向身侧的孔明,“你也起个名字吧,年轻人还是要低调一点。”孔明看了一眼浑身上下满是名牌的陆昂,顿了顿声,说道:“以后大家就叫我林希吧。”
邹迟总算是找到了说话的间隙,慌忙抢着开口:“你们俩是怎么过来的?”
林希依旧用他那灿烂得足以与春天媲美的笑容对着邹迟,看着邹迟心里一阵鸡皮疙瘩。“主公乘坐时光机离开的时候,我在他身上放了一点息,而后我用灵探知到了主公这边有些麻烦,于是就找凤雏先生把我们带过来了。”
陆昂捋了捋细密的胡须,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着:“士元那家伙,靠着自己那不要脸的灵,硬是这么多年都不曾衰老,性格却始终是那么不讨喜。”
八卦欲望强烈到爆表的邹迟饶有深意地靠近林希,意图从他口中挖出一些猛料。林希朝他翻了个白眼,捂着嘴偷偷地说:“陆昂他老人家心血来潮,想要重返一次二十岁,凤雏先生没答应,还说他长得丑,年轻到二十岁也不会好看到哪去。”
邹迟一不小心噗嗤笑出了声,被陆昂一记眼刀直接吓得当场闭嘴。
“各位,别在这里站着了。大家先去我家吧,楼顶怪冷的。”许晨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慌忙圆场。林希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只羽扇,气定神闲地说道:“主公,据我所知,你家好像住下你们三个人都很勉强吧......”
许晨想起家里乱糟糟的布置,暗暗向林希投去感激的目光。
林希说完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了邹迟一眼,后者摸了摸肚子上的肉,苍白无力地争辩:“这是腹肌......我是太壮了才会这样的......”林希清了清嗓子,复又说道:“各位不如去我家过夜吧,足够宽敞,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卧室。”
邹迟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不屑:“你怎么会有住处?荒谬。”然而下一秒就被对方的话狠狠打脸:“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来这之前我花了一分钟了解了这个世界大致的运行规律,然后发现在这里买彩票是最快赚钱的方法,于是用在路边捡到的钱,赶在开号前一个小时买了几张彩票,很幸运地中了几个头奖,而后去贷款买了套市中心的别墅,明天奖金领完之后再去还贷款就行了。”林希风轻云淡地解释着方才发生的种种,仿佛是在讲出门买酱油这样的日常生活。
最后还是许晨充当和事佬的角色,笑着解围:“还是丞相厉害啊,哈哈哈哈,到哪里都可以白手起家。”
(八)
许久后,众人停在了一所私人别墅的门口,虽然之前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但许晨三人还是很没风度地当场愣在原地,俨然一副穷酸的乡下青年看到都市繁华景象的瞠目结舌。顾雪殇倒是相当淡定,好歹人家也是人尽皆知的国际大盗,这种级别的别墅还真没放在眼里。至于林希和陆昂这种过惯田园生活的闲情雅人,更是视金钱如粪土,超然度外。
简单吃完晚饭之后,众人来到客厅,复古的中国风建筑风格仿佛置身于西蜀王朝之中,厚实的木地板踩起来格外舒服,唯一提醒人们身处现代的物品是一座硕大的水晶吊灯。林希优雅地托起茶盏呷上一口,表情严峻地说:“主公,其实我这次来,不仅仅是过来帮你的,我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但说无妨。”
“主公,你来这里应该也有一段时间了,想必已经知道‘地球’的概念了吧?我曾经有幸浏览过亡灵卷轴,当时周都督挺高兴,就借给我看了,上面用古梵文记载了一则寓言:在那场战役之后的最后一天,一颗名为‘毁灭’的星球将会迎面撞上地球,而在这之前,只有拥有十大始祖元素的人才能拯救世界。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但在其他朝代也有零星的记录......所以我认为,这个预言应该是真的。”
陆昂不为人知地笑了一下,一口闷掉了手里的啤酒。
许晨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东西封住了嘴,根本开不了口。路夜迟疑了一下,问道:“我们现在距离预言时间还有多久?”
林希叹了口气:“半年。”
“我不明白,”邹迟咬着吸管,“这边要发生的灾难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再回去不就行了?”其他人点头赞同。
“问题是,我们现在回不去了。”林希的眼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哀伤,“有人打断了量子领域的回旋通道,把时光机设置成了单向运输,也就是说,时光机没法像送我们过来一样再把我们送回去,除非我们找到修改时光机的始作俑者,让他重新更改设置。”林希停顿片刻,“而且......根据时间相对勃论的观点,就算我们能够回去,时间的顺序也已经被重组了,历史会发生改变,我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一介草民,根本就不会认识你们。”
“所以就是说,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顾雪殇终于理清了思维,结果却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到也不能说是等死,我来之前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过来就意味着要历经这番灾难,倒不如殊死一搏,让我们蜀汉的人都来到这里,所谓人多力量大,我们只要在半年时间之内找齐十个始祖元素控灵者,或许就可以挽回这场悲剧。”林希转向邹迟,浅紫色的瞳孔盯着邹迟心里发毛。“如果我没记错,邹迟你是土元素控灵者吧?”
被突然点名的邹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除去你的土元素和顾衍怀的暗元素两种,那么还剩下金、木、水、火、雷、风、光、冰八种元素了,我们要抓紧找到他们。据我所知,历朝历代使用时光机的大有人在,也许我们身边就有很多从过去穿越过来的人......”
“唉,真是到哪里都是麻烦。”邹迟翻了个白眼。
(九)
纽约地下,创世者基地。
顾衍怀面色阴沉地走在冗长的走廊里,两侧昏暗的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留下道道光影,忽明忽暗。一身朱红的落地披风裹住了大半个身体,火光在漆黑的眸子里酝酿。
“听说你这次任务又失败了呢,而且还是狼狈地逃跑的,顾衍怀。”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慵懒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漫不经心中透露着一丝刻意。
“你还没有资格指责我。”顾衍怀面不改色,冷冷地说道。
“算了,今天大爷我心情好,不想跟你计较,但是如果下次你还这么讨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黑暗中传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口哨声,清澈却又异常的刺耳。
“乐意奉陪。”
“别吵了,首领来了。”洛湘淡淡瞥了一眼两人,一副“不想和你们多说话”的冰山气质。话音未落,一股摄人的强大气场扑面而来,转瞬间传到几人身边,紧随而至的还有那愈发清晰的脚步声。未过多久,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翩然而至。在他的身侧,站着一位少年。男人轻拂了一下银色的长发,血红的眸子微微发着光。
“衍怀,听说你没能拿到亡灵卷轴。”男人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顾衍怀。
“是的,首领,我失败了。”顾衍怀低下头,表情愤愤,似乎是在自责自己的无能。
“敌不寡众。我不怪你。”
顾衍怀慢慢地退居到黑暗之中,静静伫立。男人将目光转向众人,淡淡地说道:“天王之间还是和谐一点,打架什么的就不好了,硬要打的话,你们可以试试斗地主或者打麻将。”男人停顿片刻,复又说道:“我们要快一点了,亚特兰蒂斯的秘密似乎已经被他们找到了,不能让他们先找到失落的太阳宫。”
台下的众人传来异口同声的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