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了道痴真人的确切位置后，魔戾再无杀心，表情归于平淡。一旁的玉沁子等人如释重负，他们打心里不想与魔戾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眼前这少年的修为深不可测，风险极大，搞不好反而自己会先毙命。

    玉沁子悄悄望了一眼身后的玉乙真人，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搀起身负重伤的玉轩真人，三人立刻遁身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

    魔戾无心顾及他们，这些人在他眼中根本微不足道。只是望着一脸憔悴的玉医子，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师徒二人回到养心堂。望着此情此景，魔戾心中再次感叹。

    曾几何时，魔戾一次又一次的梦回故里，回到这个熟悉的“家”。这里有他难以割舍的一段段珍贵回忆。

    一排排整齐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宝贵医书，一尘不染。偶尔会看到几处书卷残页微微泛黄。魔戾怀念的拿起其中一本来随便翻阅，里面记满了各种珍稀的草药。这一幕，仿佛又回了儿时他初学医术时的情景。

    点点丹火将魔戾的脸庞映得发红，将倒影拖的老长。丹炉中泛起缕缕青烟，空中气散发出淡淡的清新草药味，使人神清气爽。

    玉医子仰天长叹一声，心中同样感慨。缓缓道：“如今你无恙，总算了了为师一块儿心病。如今就只差你师姐的消息了，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都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师姐……”

    魔戾一怔，不由得将手上的书卷放下。话到口中，刚想托盘而出。但仔细一想想，却又咽了回去。

    恐怕玉医子得到柳若竹的消息后，定会争着与魔戾共赴延陀山。道痴真人不比寻常的昆仑道士，这一点魔戾早有感触。以他自己的实力对峙道痴真人，都尚且是个未知数。更何况再搭上自己的恩师？

    若是玉医子有个三长两短，魔戾定会悔恨终生。

    玉医子似乎察觉到了魔戾的异样，眉头微皱，疑惑道：“易儿，不要瞒着为师。”

    “噗通”一声，魔戾再次跪了下来。强忍着内心的自责，哽咽道：“师父莫怪，此行还望您能够成全孩儿。这个心结，还是由我自己去打开吧。”

    玉医子沉吟少许，回首遥望起远处的巍峨高山。似乎也想明白了，终叹道：“哎，看来我终究是老了。本来此行为师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共同找寻若竹。但仔细想想有我在你身边，怕是会成为你的累赘吧。”

    “师父……我……”魔戾一怔，万万没有想到玉医子居然会这么说。傻傻的跪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内心中自责不已。

    “起来说话吧。”玉医子摇了摇头。

    魔戾缓缓站起身子，内心中却透着深深的愧疚。玉医子的话虽然听着不忍，但却是事实。虽然他如今也是大乘之躯，但比起玉沁子的大乘后期，还是自愧不如的。更何况此行凶险万分，即使不用魔戾多说，玉医子也能猜到几分。

    一旦自己坚持与魔戾同行的话，一路上就免不了杀斗。万一修为不及对手，受了重伤。凭魔戾的为人定将拼死相护。而这么做反而会使他分心，无法全力应战。到那时恐怕会发生谁都不想看到的结局。

    “也罢。你切记，此行千万要小心谨慎，为师相信以你的实力，一定会将你师姐完好的带回归云峰。我就在山上等着你们回来。”

    玉医子苍老的双眼泛着泪光。与其现在不舍，不如成全自己徒儿的一番苦心。

    魔戾目露决然，紧盯着面前那一直熊熊燃烧的丹炉，心中茫然的他，重新燃起了斗志。

    “师父，陆儿师兄可好？他如今又身在何处？”魔戾一扫刚才的酸楚，不禁担忧起陆儿的现状。尤其是察觉到师兄不在归云峰以后，不禁慌了神。

    玉医子轻笑一声，缓缓道：“不必担心，你二师兄还好。只是他如今面临着飞跃渡劫期的瓶颈，所以为师刻意安排他在一处僻静的地方修炼。你若想见，为师这就带你去。”

    魔戾重重的点了点头。下一刻师徒二人便踏上了陆儿修炼的洞府。

    洞府中，陆儿正在努力修炼，一道道白色气息散布在周身各处经络。一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不禁敛去真气，站起身来望去。

    这一望，陆儿原本凝重的表情立刻欣喜若狂。站在他面前的除了玉医子以外，正是他盼望已久的小师弟“魔戾”。在陆儿眼中，或许慕容易这个名字要更贴切一些。

    “小……小师弟？”陆儿拼命的揉着自己的双眼，惊讶的合不拢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身体一瞬间仿佛被定格了一样，傻傻的站在那里。

    魔戾眸中泛着泪光，望着陆儿那稚嫩的面庞，双眼竟湿润的模糊起来。哽咽道：“师兄，我回来了。”

    “你真的是小师弟？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陆儿喜极而泣，上去一把抓住魔戾的手，师兄弟二人顿时哭作一团。

    玉医子脸上露出了一丝久别重逢的温馨笑意，也不多说什么。眼前这一幕，又何尝不是他朝思夜盼的场景？只是此情虽好，却唯独少了他的二徒弟，柳若竹。若能全部重聚在一起，那才是曾经的归云峰。才是曾经的“家”。

    “师兄，这些年你过得可好？”魔戾泣不成声，哽咽道。

    “师兄还好，只是苦于一直没有你与姐姐的下落。是我太不争气，修为太差，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个憋屈的山洞里刻苦修行，试图冲破瓶颈期提高修为。无奈只能师父他老人家一人四处奔波，寻找你二人的下落。”陆儿哭红了双眼。语气中，透着深深的自责与不甘。

    玉医子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在他眼中无论为这三个徒弟做什么事情都是应该的。这也是他身为人师的本分，无可厚非。

    但魔戾却不这么觉得。鼻子一酸，陆儿这一番话无疑使他的心更加难受。轻叹一声，愧疚道：“师兄切勿自责，所有的一切皆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又岂会连累师父他老人家，甚至师姐还有师兄。你们能够不嫌弃愿意接纳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说完，魔戾不禁望了一眼默默站在身旁的恩师。他知道，这些年真是苦了玉医子。

    一听这话，一直沉默的玉医子终于说话。叹气一声，缓缓道：“易儿不必自责。所有事情的缘由虽是因你而起，但你又何尝不是受害之人？归根结底是道痴师叔野心作祟，犯了邪念，因此你们才会招来这么多的祸端。”

    魔戾一怔，心里很清楚玉医子这番话是有意替自己开脱，不想让自己压力过大。但一想起道痴真人的险恶嘴脸，不禁咬牙切齿，愤恨道：“即使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我与他的恩怨，注定是要解决的。”

    玉医子早就心中有数，因此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波动，只能为魔戾接下来的延陀山之行默默祈福。倒是陆儿不明缘由，一脸担忧道：“小师弟，你可知道如今的道痴师叔神出鬼没，就连玉沁掌门都找不到他的踪迹，更何况……？”

    还没等陆儿说完，魔戾便一摆手，信心十足道：“师兄不必替我担忧。你放心，此行我一定会将师姐平安带回昆仑山，到时咱们又可以重新团聚了。”

    “莫非……莫非小师弟知道姐姐的下落？”陆儿不傻，一下子便猜到了柳若竹的失踪和道痴真人有关。

    魔戾脑中一转，本想出言遮掩瞒住陆儿。谁曾想玉医子却大手一挥，抢先开口道：“陆儿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只要专心修炼便好。待下次团聚之时，为师希望你已突破瓶颈，进入渡劫期的高手，我想你不会令我们失望。”

    “师父……”

    魔戾一怔，心中酸楚难当。他知道，玉医子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恐怕内心中不知道做了多大的挣扎。一方面是为了陆儿好，不想让他分心，希望他可以安心修炼。但更主要的也更加肯定了玉医子对魔戾的信任。

    身为人师，此时却只能和陆儿一样做个旁观者。默默的看着自己爱徒孤军奋战，铤而走险。以玉医子的为人，想想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虽然他表面镇定，故意说谎哄骗陆儿。但魔戾又岂会不了解自己的师父？

    他一下子便猜到了这位恩师最真实的内心世界。

    陆儿本想出言反驳，但仔细想想自己的修为，确实还不足以与道痴真人抗衡。贸然前去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这位师尊级别的人物秒杀。陆儿不甘心的攥紧双拳，除此之外也只能默默为魔戾祈祷。

    看到自己的师兄渐渐冷静下来，魔戾终于没了负担。敛衽道：“多谢师父师兄成全。”说完跪了下来，重重的对着玉医子磕了三个响头。

    “恩，放心去吧。我与陆儿会在这里等待你的好消息。”玉医子默默的望着自己这三徒弟，沧桑的眸中不禁湿润起来。

    魔戾重重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又望了一眼陆儿。虽然他很想用自己的强大修为帮助陆儿突破瓶颈，但戾气不比寻常气息，却是行不通的。一接触到陆儿的身体，怕是没一会儿便会被侵蚀干净。

    三界之中，只因大多数凡人是仙界大军的延续，所以真气和仙气是有共鸣的地方。彼此可以相辅相成，相互转化。但唯独魔界的戾气，是轻易不能与这二种气息容在一起的。

    这一点，魔戾早就深感其受，因此陆儿也不必冒险尝试了。

    更何况真元期的瓶颈不比生成真元。真元的形成可以用极强的真气强行催动，来改变人体中丹田的特殊形态，但从此自身的修为也休想在飞跃，修为也将永远止步。但渡劫期的过渡一定要靠自身的资质转化。即使有大罗金仙相助也是做不到的，不可以投机取巧。

    因此，突破瓶颈只能靠陆儿自己，谁也帮不了他。

    魔戾有心无力，只盼望早日寻到柳若竹。也许到了那一日，陆儿的心结就会彻底消失，渡劫之期也就指日可待了。

    就这样，师徒三人整整畅谈了一夜。魔戾对自己这三百年的游历也毫无保留，全部告诉了玉医子与陆儿二人。

    第二日的清晨，迎着明媚的阳光。魔戾独自一人踏上了征程，眼看来到了魔道与苗南的交汇处。

    可奇怪的是，一路疾驰的魔戾突然停下了脚步，落在一处偏僻的草丛之中。只见不远处的一座高峰透着云诡波谲，寒意肃杀。身经百战的直觉告诉他，此行怕是危机重重，险象环生。

    魔戾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猛然间，他将冥天临死前赠予自己的那块白虎之印从怀中拿了出来。

    白虎之印上透着晶莹的光芒，盛气凌人。魔戾看了又看，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更像是在做着极大的内心挣扎。

    蓦然，从白虎之印上亮起了一道白光，冲破云霄。耀眼的光芒照亮四周，仿佛把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染成了乳白色。而同时，魔戾咬破手指，鲜血一滴一滴流淌在白虎之印上，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神兽天恩，福泽苍明。化血为契，生死共存！白虎之印契约人，魔戾。”

    这是白虎之印的誓约仪式！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魔戾成为了白虎之印的新誓约人。

    一股浑厚的力量渐渐从他的魔心处开始蔓延，传到四肢，传到周身经络各处。体内大量戾气一察觉到白虎之气的入侵，立刻开始疯狂的吞噬。魔戾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要被一块块撕开，疼的他冷汗直流。

    就连他体内的冰蟾都开始失控，大量寒冰之气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外倾斜。没一会儿便把大片的草丛冰结成雕塑，四周的气温降到极致。

    “啊……”

    魔戾痛苦的嘶吼着，魔心处开始不断的旋转，浑身青筋暴起，血脉喷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体而亡。而白虎之印那强大的能量，他根本就驾驭不住。

    这一刻，他才深深的体会到了兽印誓约人最担忧的反噬。这种痛苦，远远不是身体可以负荷的。即使他强念《魔神决》，把它念上一千遍一万遍，似乎都不起作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体内的戾气渐渐归于平静，不再与白虎之气厮斗。魔戾悄悄的运气探悉，这一探，不禁立刻傻了眼。

    原来体内这两股霸道之气经过了第一回合的激烈对抗后，很明显白虎之气要更胜一筹，深深压制住了一向躁动的戾气。这还不算，更让他震惊的是，体内的戾气竟没有先前那么浑厚了，隐隐约约似乎更被白虎的霸道气息化去了好多。

    恐怕再这么下去，他体内的所有戾气，终有一天都会被白虎之气一点点全部殆尽。

    而冰蟾经过了一轮对抗后，似乎也完全臣服了白虎之印，不再做抗争。这小家伙倒是识趣得很。魔戾苦笑一声，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彻底驾驭这几股霸道的气息，没有一点办法。

    这到底是福是祸，魔戾不知。他不清楚一旦自身的戾气全部被架空后，会面临什么后果？也不清楚魔心在失去戾气的供给以后，自己会不会沦为废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而这次他成为白虎之印的誓约人，也完全是细细斟酌后的结果，不是一时冲动。

    道理很简单，三百年前道痴真人既然能够化解掉戾气，就一定藏有什么逆天手段。而魔戾此行不但寄托了众人的希望，更不允许失败。若是他无法顺利救出柳若竹，恐怕接下来的事情会更加棘手，继续恶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成为了白虎之印的誓约人，再加上彻底臣服的冰蟾。魔戾的修为可以说再次达到“质”的飞跃。当年对峙冥天的时候，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他根本就束手无策。也正因为如此，魔戾才果断做出了如此重大的决定。

    此行，他绝不容许失败，也必须要将柳若竹毫发无伤的带回归云峰。这才是最终目的。

    深思熟虑之后，魔戾果断的完成了与白虎之印的誓约。他要博，哪怕风险再大也要一博。他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不想愧对了师父与师兄的期望。

    更不能辜负了九泉之下的了晨……

    魔戾蹲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渐渐感觉身体不再那么痛了，用手擦去了额头的汗水。遥望着那座充满杀机的延陀山，蓦然一道精光划过天际。魔戾毅然决然的踏入其中。

    山中的那人，是他曾经难以割舍的情……

    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痛……

    “师姐，我来了……”

    魔戾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幕幕那曾经熟悉的倩影，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久久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