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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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此时,田杏正站在院子里的杏树下包蒜,母亲正弓着腰擀面条,她穿着一件白色小蓝花的汗褂,这汗褂本是棉质的,由于洗的次数太多,现在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了,似乎要变成透视衣了,它又松又垮的套在妈妈身上,已被汗水浸湿,软塌塌的贴在母亲的背上。

    母亲还在一下下往前推着擀面棍,汗褂随着她耸起的锁骨和运动的双臂来回抖索,它的领口挂在母亲的脖子上,使母亲干瘪的**暴露无疑。虽然这件汗褂如此的不得体,可是它是母亲穿着最舒服的一件了,过一次水,轻一点,过一次水,软一点,无数次的水洗,晾晒,原来支撑它版型的棱角,已经随水流逝了,现在只剩下最柔软也是最坚强的一些材质,来支撑它,使它还是一个汗褂了。千锤百炼之后,它已经褪去了它所有的筋骨,只为了做一个简单的汗褂了。

    天热,凉面是最合适的吃食了,村子小铺里有现成的面条,两块钱的面条足以让一家人吃饱了,可母亲还是舍不得。宁愿在这大热的天气里,里外忙活一个小时来擀面条,她口口声声说着,擀的面条好吃,可谁都知道,她是为了省下那一块来钱,自己活面用一斤多面粉,一斤面粉九毛钱。

    她向来慢性子,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可却从来没有少干过家里的一点活。

    生活处处透着节俭,劳苦,辛酸。

    生活的每一处细节都在深深浅浅的扎着田杏的心,他一片片的慢慢的撕着大蒜的皮,他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自己毕业了,能赚钱了。可是那每个月微薄的工资,真的能填的下家里这么大的无底洞吗,答案似乎是肯定,不能!一种无能为力的伤感散布全身,不知何去何从。

    不过他转念想到领弟,幸亏会有领弟相陪,领弟是支撑她生活的勇气。想到领弟,他不由自主的微笑了,生活纵有千般苦,也抵不过一个真爱,能有领弟相伴左右,已是万般幸运了。

    门口那条坑洼的土路上,又积了水,几只燕子站在那里喝水,衔泥,它们叽叽喳喳的叫着,在为找到这么一块风水宝地而开心。

    领弟早已汗流浃背,疲惫不堪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请求她停下来,可她的大脑她的内心催使着她奔向自己爱的人。

    沉重的脚步声惊动了路上的燕子,它们哗啦一声飞向了天空,甚至来不及叫唤。

    正念着所念之人,她却忽然的出现在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逝向自己奔来,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胸膛,用手环着自己的后背。

    突如其来的美好,抑制不动的心跳,尽管眼前之人如此的狼狈不堪,尽管鼻尖传来她身上阵阵的汗臭味,也抑制不了他狂热的心跳与满心的欢喜。他依然慢条斯理,轻轻的把她掉下来的头发,掖到她的耳朵后面,用疼惜的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所有的坚强与硬撑都被这目光融化,化成千万滴委屈的泪水,领弟哭的像个孩子,边哭边从嘴里含糊不清的蹦出几个字:“我妈不要我了,我没有家了。”她哭的太伤心,几乎说不出话来。

    把领弟往怀里收了一收,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为了自己,有把刀把自己的心狠狠的剜了一下,伤感几经蔓延,难道就因为我们穷?不,穷,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已经不太幸运,没有含着金汤匙出生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让我们连一般人家也赶不上?难道贫穷让我们连恋爱的资格都没有,连选择自己身边人的权利都没有?不,偏不。

    我们明明就很相爱,我们在一起很幸福,可以超越贫穷而带来的苦难。或许上天因看我穷的可怜,才把领弟带到我的身边。

    我一定不辜负上天赐给我的缘份,即使大家都不看好,我也不能错过,眼前的困难总好过一辈子的错过。

    他双手捧起领弟的脸,用两手的大拇指抹着她的眼泪,甚至不嫌弃的抹着她的鼻涕:“你有我,就有家,我娶你。”

    领弟深陷在他温柔的旋涡中,透过他亮晶晶的眼镜,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那个自己停靠在了幸福的港湾。在他的眼睛里,自己缺点无数,却被视作珍宝,从来都被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停止了心伤,眼里重又覆上了一层薄泪,幸福的眼泪。

    田杏单膝跪地,眼泪从他的脸庞顺流而下,他定了定情绪,咽了咽心酸,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领弟的眼睛,轻轻的说:“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爱你的心。可你那么好,值得所有的人爱,我现在能你的不多,也没有勇气保证以后,我甚至需要你的陪伴,才敢勇敢的向前走。我也想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来给你,可我......”

    自己的卑微,自己的贫穷,让他有点说不出口,他低下头擦着自己的眼泪。

    领弟抓着他的双手,把他拉起来,深情的拥抱着田杏:“别说了,我都懂,我们结婚吧。”相拥而泣。

    微风吹过,杏子树的叶子悠然的飘动,风干了两人的眼泪。

    领弟感到一丝清凉,躺在田杏的怀里,消除了她大半的疲劳,耳朵边清楚的他的心跳声,令她如此的心安。

    田杏的傻哥哥坐在轮椅上,莫名其妙的鼓着掌哈哈的大笑,为他们而喝彩。如果他不傻,他将是一个体面的小伙,上天给了他一张漂亮的脸庞,却没保他一辈子的幸福。九岁那年,他带着田杏从地里回来,蹬着凳子够掉在梁上的饽饽篮子,却不幸摔下来,更不幸的摔到了后脑勺,更不幸的摔傻了,无药可救。

    田杏妈见此情景,却羞红了脸,她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有些着急的跟田杏爸说:“老头子,你看这像怎么回事,真不嫌丢人,我都替她臊得慌。”

    田杏爸也是个规矩的人,这样炎热的夏天他还穿着长裤,衬衫虽旧,扣子却扣得整整齐齐。他瘦身小精干,有一头乌黑的硬挺的头发,红到发黑的脸庞,一副典型的农民的模样。

    他同样见不得女孩这么的不矜持,甚至觉得有些不要脸。

    生活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吃饭,种地,过日子,物质生活的贫乏,导致了他们思想的迟钝,他们虽然一起生活了近半辈子,也只知一步一步的向前奔,坚韧不屈的承受着生活带给他们的苦难,却从来不知爱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