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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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粜麦子

    如果可以,金玲真想把领弟塞回肚子里,就当自己从未生过如此的女儿。自己从来安分守己,没有如此的丢过人,招人诟病。

    领弟居然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大庭广众之下不顾一切与我闹翻,那你就没有我这个妈,你的婚礼我不会去参加,你永远也得不到我的认可。

    这些想法只是解她一时之气,可她还是忍不住的担心,田杏家只有三间小破屋,领弟嫁过去,在哪屋住呢?在那个傻哥哥的注视之下,不会尴尬吗?想到此,不免咬牙切齿。

    可即使是这样的人家,领弟也是倒贴自己去找上门,人家会拿着她当一回事吗?按照风俗,嫁女儿时起码要陪送四铺四盖的新被,如果我这个当妈的连这几条被也不给她,她在婆家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吧。况且那是自己含莘茹苦养大的女儿,当母亲的愿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只恨自己能力有限罢了。她年轻气盛火力旺,自己不能也跟她赌气到底吧。

    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几乎天天为钱发愁啊,两个孩子的学费,领弟的陪嫁,钱从哪来?只能先把新下的麦子粜了。

    她借来一辆两个辘轳的小拉车,这种小拉车几乎很少有人用了,村子里陆续有了三轮和农用三马车,她知道,庄稼人赚俩钱不容易,谁家买了新的农具,也当宝贝一样,所以就借了这个小拉车,这个小拉车是借的村里张婶家的,张婶家原是套着一头驴来拉车的,可金玲不会赶驴,也不想欠人家更多的人情,只把小拉车借来了。

    新起场的麦子堆在院子里,今年收成不错,麦堆很大如小山,这也意味着他们要干更多的活。

    三妹戴着妈妈翻出来的蓝色头巾,穿着原来淘汰下来的破衣服,长袖长裤,黑布鞋。虽然很热,但也比麦茬子弄的满身满脸刺痒着好受。

    她让金玲撑着口袋,自己用簸箕收的满满的倒入口袋中,唐来也拿着铁锨一锨一锨的铲着麦。虽然他们是赶在太阳没出生之前,可夏天就是夏天,热是必须的。

    眼看太阳一点点的爬上来,三妹已端不动一大簸箕的麦子,只收半簸箕麦子,慢慢的灌着口袋,金玲想着替换着让三妹撑口袋,可三妹不肯,都知她是一条道走到黑,认准什么九头牛拉不回来。于是唐来跟金玲互相替着撑口袋,终于在太阳热烈之前,把麦子全部灌到了口袋里。

    三亩地的麦子,三千来斤,五十来个麻袋,小拉车恐怕要拉两趟。

    三人齐心把麦子装上车,第一层装满,要起高再装第二层才能拉够二十多个。如果装的少,还要多跑两趟,收粮的点在村子口,一来一回要多浪费三四个小时。

    家里时时缺钱,趁着叠手套有活,要挤出时间多叠点手套,这是不用言说的默契。

    三人早已筋疲力尽,大汗涟涟了,这第二层尤其的难,有了高度,要耗费比第一层更多的体力。

    三妹和唐来抬着麻袋的一边,用力的往车上甩,金玲则在口袋向上甩的时候,在口袋的中间位置在推一把,只有这样,才勉强把口袋装上车。

    眼看着大功告成,三妹突然手滑了,口袋显些砸着仍在中间推口袋的金玲,三妹吓了一跳,正要喊妈妈躲开,突然一个身影及时出现,接住口袋用力向上推了一把。

    这人正是以恒,日夜的思念驱使着他迎着朝阳来到三妹家,远远看到三妹正在干活,刚要上前帮忙,却见金玲也在院子中,“女婿”初次见“丈母娘”,不免紧张。正踌躇徘徊间,看他们干的吃力,于是撞着胆子往里走,三妹抬眼看见了以恒,不免失神,手一滑,以恒身体健壮,手及眼快,来不及跟金玲打招呼,就闷头把剩的口袋装上了车,几乎没有用三妹他们动手。

    三妹说这是自己初中同学,自三妹去县里上初中,金玲就一再的嘱咐三妹不要和男同学说话,更别说允许她与男同学有往来。可是眼前的这个男生,阳光硬朗,精神气十足,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又倍感亲切。一声不吭的替自己干了半天活,似乎又很实在,金玲实在生不上气来,反而有些欢喜。有时理智和感情很难融合。

    金玲把小拉车套在自己肩上,她虽然很累,但舍不得休息片刻,虽然她的时间很廉价,辛辛苦苦一个小时才赚得不到一元钱,可当她只能靠出卖自己的劳力和时间来赚钱的时候,她理所应当的不敢耽误一分钟。

    三妹和唐来以恒,三个方向一人一边的帮着她起动小拉车,即使是这样,金玲还是显得很吃力。她努力的向前探着身子,双脚却似乎不受身子的带动,她咬着牙,崩起脖子上的青筋,双脚狠命的向后蹬着地,终于把小车起动了起来,布鞋却因为用力过猛,被大拇脚指头顶出了一个洞,而脚指头也火辣辣的疼。这点苦这点疼在她眼里不算什么,在带大三个孩子的漫漫二十来年里,她受的累比这多多了,她很高兴,今年的麦子产量不错,能多卖上个几十块钱。

    可敏感的三妹看见老母亲脚上那双被顶破的黑布鞋,鞋面上黑色里小小的圆圆的露的那一点白,鼻子酸酸的,一滴眼泪突然滑落,不敢在流第二滴,因腾不出手来擦眼泪。

    拐到了村子的主街,主街上是红砖铺的路,拉车轻松多了,金玲让唐来和自己去粜麦子,让三妹回去看家。再说三妹如果跟着,她的同学也会跟着,主街上人多嘴杂,她不想破坏女儿的名声。

    三妹抓下自己头上的蓝围巾,一把顺滑的秀发披散开来,虽然她很热,可是并不爱出汗,只是脸颊红扑扑的,更显得生动可爱。她低着头,想着自己拼命干活的狼狈样子,和生活的窘境,这些在她成长的道路上,已经司空见惯了,可这次却被以恒看见了全部,青春期的孩子还那样的虚荣,她希望以恒看到的,是自己美好的一面,她突然的觉得丢脸,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快速的回到了家里。

    “谢谢你,让你受累了。”无论如何,也得跟他说句谢谢,他帮了自己那么多,连她自己也没觉察到,她的心灵更需要以恒对她的肯定。

    以恒嘿嘿的笑着,狡黠的低下头:“快看看我头上有什么啊,怎么这么又疼又痒的难受,是不是有小虫在咬我。”

    三妹信以为真,一时间各种情绪都忘了,只在以恒的头上查看,甚至翻开他的头发。他留着短短的头发,头发很硬,都直挺挺的朝上。没看见有小虫,倒看见不少麦茬,她边翻边轻轻的用嘴把麦茬吹落。

    虽然和她同桌一年,可似乎她从来没有离自己这么近过,他感受着她手指的温柔,每一根头发丝都有了电流,轻轻的激荡着他的心。他的耳朵边有些发红。

    “没有啊?”

    “就在你手指的上方痒。”

    三妹拨开头发:“是这吗?”

    “是。”

    “什么都没有啊?”

    “明明很痒吗?”贪恋着她手指的温柔和身上的气息。

    三妹用手指轻轻的给他搓着头皮:“是啊,是有点发红,这样,是不是好受一点,还痒吗?”

    以恒的心快乐的飞了起来,眼角,嘴角都笑出了皱纹。

    “哼。”三妹看穿了他心思,假装生气。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有失分寸,自己也不知怎么了,怎么不动脑子呢,竟这样拨弄男孩的头,想到此,脸红心跳。

    以恒依旧嘻皮笑脸的往她眼前凑,还故意睁大眼睛看着她生气的样子。以恒真坏,离自己那么近,近到似乎能触碰到彼此的呼吸,她佯装生气迅速的躲开了,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拿他有什么办法,这种感觉,在她懂事理智的小时候,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慌乱不知所措,却莫名的让人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