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中很重要的一个要点是，但凡对方提出的条件都不是他的底线，一定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因为谈判者出价时就会考虑，如果直接出低价，那就再没有让步的余地。不仅很容易谈崩，而且也不利于达成于己有利的协议。

    陈实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爽快地用攻城炮来换取退路，但他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要做的就是狮子大开口。

    他岔开话题说道，“这一战，许多诺夫哥罗德的骑士战死沙场，要让诺夫哥罗德人原谅布拉达坎人可能并没有那么容易。”

    文策尔瞄了一眼侍立在侧的谢苗，心里不动声色地赞同陈实的观点。

    陈实继续说道，“我之前提出的战争赔款数目可能略有夸张，但是这也是为了补偿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金钱不能使人死而复生，但至少可以消弭怨恨和悲伤。”

    文策尔摇了摇头，“我为那些将士的死亡哀悼。但是布拉达坎议会来不及，也不可能专门就此拨款。即使我口头答应了您，那也只是欺骗。”

    陈实点头道，“的确，我只能接受现金付款。因为一旦您回到纳尔瓦要塞，我现在所具备的有利条件就不复存在。也就是说，我能接受的只有您现在能给我的东西。“

    ”所以，我希望您部下所有火绳枪兵交出他们的武器，以及用于补给的子弹和火药，这不仅可以弥补我们之间的裂痕，也可以让我确信您不会中途变卦，劫掠我的领地。”

    文策尔十分无奈地后仰，“您是要求我帮助诺夫哥罗德武装一个军团的火枪手，如果我真的要这么做的话，那么还不如叛逃到您的麾下。如果您坚持要求我军缴械，那么我只能一战。”

    陈实心中早就知道自己提的要求对方满足不了，因此慢慢加码，“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看待这个问题。首先，我军已经从阵亡的龙施塔特那里缴获了大量火绳枪，一共大约两百五十把。”

    文策尔表示默认，心里则在腹诽那场突如起来的大雨，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了省钱解雇的剑士们比大雨发挥的作用还要大。

    陈实继续诱导对方，“这些火枪中，不少已经失灵或损坏了，对于我们而言是一堆废铁。对于拥有成熟后勤体系的布拉达坎军来说，则仍然有着修理的价值。”

    “另外，我们还俘获了贵军的大批粮草辎重、军服军旗，还有四队长戟兵使用的精钢长戟。除去破损部分，对您这里仍有价值。”

    “特别是军旗，我这么说，您能明白吧？”陈实加重了语气。

    文策尔心中咯噔一下。表面看，军旗是所有物资中价值最低的，但是实际上它对文策尔价值还有胜过两百把火枪。首先，这关系着他回去之后如何述职，以及上级长官如何看待这次失利。打了一场势均力敌的遭遇战遭遇一定损失，同因分兵被敌方打了一场歼灭战，在上级的眼里完全不同！

    即使文策尔之前取得的战果极为辉煌，领导也不会认为功大于过。因为上位者不需要一个有时发挥超常，有时会犯下大错的下属，他们会更青睐那种发挥稳定，同时又能有一点过人之处的可造之才。

    全歼诺夫哥罗德骑士又如何？且不提诺夫哥罗德并不是布拉达坎争霸大陆的必争之地，就连这小小的一队骑士，也未必会在上位者心里留下印记。但是，布拉达坎主持军政大业之人，他会看到文策尔骄兵必败，未能妥善安排后勤防备，被敌人败中求胜，导致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日后倘若遇到用人之际，这次小小的失败就会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在上位者的心里，或是犹豫不决，文策尔渐渐边缘，或是干脆弃而不用。

    其次，军旗永远是一个军队最具有神圣性的东西。火枪坏了，只要向军团的供应处申请维修或者换发就能得到补充。但是军旗丢了，文策尔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做一面。

    文策尔当即问道，“不知大公阁下那里有多少布拉达坎俘虏？”

    陈实心里暗笑，俘虏是己方的重要砝码，所以自己一直等对方来问。“共有270余名。之前的战斗中布拉达坎军大概有80余名火枪手阵亡。”

    文策尔当即明白，陈实的用意是提升这批俘虏在自己心中的价值，因为布拉达坎人主力就是从国民中招募的火枪手，虽然他们的武器和杀伤力更胜一筹，培训成本相对长戟兵要低得多。

    之前，文策尔之所以给了龙施塔特四队长戟兵和四队火绳枪兵，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诺夫哥罗德方面回避正面战场，直接派骑士猛冲后勤营地。他没想到的是后来在首次交锋中就消灭了敌军的骑兵部队，逼迫敌军主力龟缩城内，寻求有条件投降，因此也就没再改变原本的部署。

    等到他发现敌军主将实际上在拖延时间之后，很快也就传来了龙施塔特兵败身亡的消息。这时候他也只能徒唤奈何，寻求收兵了。好在本来后方给他的指示也是如果不能迅速拔掉诺城，就借机赠送火炮，拉拢弗拉基米尔大公，同时增强诺诚对于南方齐布林联邦的防御力。

    不过对文策尔来说，后方的战略构想并不重要，现在的关键是怎样把回去的那份报告写得好看一些。他在心中盘算，护炮火枪手纵队干掉了一队二阶顶级的重镰骑士，敌军溃散后炮击和戟兵掩杀消灭了一队多长矛兵，农奴兵没人关注，就按不计其数来算吧！损失是一队一阶长戟兵和两队一阶的火绳枪兵，这也算是中规中矩，有来有回。

    心中大定的他再次望向陈实，“您最终可以拿到300把完好无损的火绳枪。”

    陈实试探性加价，“我希望能拿到400把。”

    “没问题。”文策尔一锤定音。

    陈实心中顿时后悔了，看来要价还是过低了啊。不过他还有后手，“另外，我希望您能提供五十箱黑火药和三十箱子弹。”

    文策尔摆了摆手，“火药我可以按受潮报折旧，子弹却是没法这样操作。不过，我却是可以把剩下的炮弹送给您。”

    陈实又是一滞，子弹需要的资源不算规则，他有信心诺夫哥罗德也能制作。黑火药需要硝石这样的稀缺资源，他却是不知道诺夫哥罗德能不能大量生产。早知道对方会这么爽快，应该再多要一点！陈实暗暗吐槽自己下手太软，一边后悔外交术没能早点升级，无法试探对方的底线，狮子大开口变成了狮子小张口。

    一定要尽快提升魅力！否则哪怕打了几场大胜仗，在谈判桌上就会陷入无限的懊悔和被动。陈实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依然入常，同文策尔敲定了合约其他方面的细节。双方又不断的扯皮，不过大的框架便达成了协议。

    文策尔面带春风，“大公阁下，和你合作令人愉快。希望下一次见面时，我们是以朋友的身份。”

    陈实欲哭无泪，谈判对手的愉快，就是己方极大的不愉快。不过风物长宜放眼量，结交布拉达坎军中的工作层实力派，对自己也有所裨益。他便也颇有风度地微笑作别。

    回到自己军中的营帐，陈实却是叫上谢苗去往营地转转。

    “怎么样，会不会觉得我同那个男爵像小商人一样讨价还价，未免太过掉价？”陈实开门见山，他可不想让自己日后的骑兵主官因为这次的和谈在心里留下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