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巴德队长虽然年纪已深，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和深扣的眼窝如同寻常老人，可他犀利的目光和挺直的脊背无不展现出作为军人的风姿。

    在伊凡雷帝进攻诺夫哥罗德城堡之役中，也正是他在弗拉基米尔大公年纪尚幼之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守住了这座城堡。尽管南边的诺夫哥罗德市陷落，但这位老将的业绩仍然威震邻邦，为他赢得了“钢板罗巴德”的美称。

    “感谢领主大人。”他先是颔首致意，由于他的祖先也可追溯到留里克家族的支系，因此却是没有同别人一样使用阁下的敬称。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诺夫格罗德大公的城堡是罗斯西北部最强大的势力，北到阿尔格卡，南到鲁塞尼亚，所有的服役贵族唯大公马首是瞻。虽然诺夫格罗德没有肥沃的黑土，但毛皮贸易带来的戈比和金卢布滚滚涌入，从维堡到里加，莫不传诵大公的慷慨。那也是诺夫哥罗德传统最为强盛的时期，我们，”他吸了一口气，”没有辜负圣涅夫斯基的盖世英名。”

    老人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但大家都听得认真。陈实注意到，当他讲到最后一句时，除了瓦里夫队长和自己，其他人的眼睛都红了！他不由得意识到这所谓诺夫哥罗德传统的威力。

    “千年以前，面对妄想迫使我们背弃正教改宗旧教的骑士团国，圣涅夫斯基守住了楚德湖边界。百年以前，面对席卷大陆的蛮族，我们守住了自己的家园。在我壮年时，莫斯科瓦人眼红我们独享毛皮贸易的厚利，沙皇的军队焚烧猎人的棚屋，破坏丰收的田园，屠戮我们的人民！但我们还是守住了。诺夫哥罗德从来没有向敌人屈服过。”

    “可是在十年前，布拉达坎人建起了纳尔瓦要塞，拉来了攻城炮。我们可以继续坚守。但是经历莫斯科瓦军队蝗虫般肆虐的劫难，我们的力量大为衰退。如果要战，那会是双熊纹章的末日。所以我们妥协了，北方的阿尔格卡港口从此成为了自由市，不再向我们缴税。”

    “但是，没有阿尔格卡的诺夫哥罗德，力量愈加衰退。之前的战争，就连诺夫哥罗德城都已经在敌人面前动摇了。多亏弗拉基米尔大公的英勇反击，最终我军出奇制胜，否则我们定将万劫不复。”

    罗巴德队长此时已经在咆哮，“诺夫哥罗德允许治下的城市自治，因为这是我们的传统，是我们的力量源泉。但我们绝不允许他们勾结外国，私自投降！诺夫哥罗德是自由而独立的养蜂人、猎人、商人、伐木工和骑士，我们一起铸就了公国的辉煌，成为了罗斯的渊源，但一盘散沙绝不是我们的传统！”

    “我曾经听人说过，失去阿尔格卡的诺夫哥罗德领地，不是从双熊变成了一只熊，而是双熊失去了爪牙！只要阿尔格卡还是自由市，它就会被敌人利用，通过乌兹茨运河攻打我们的主城。”

    “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卢布林联邦急于乘莫斯科瓦内乱捞好处，布拉达坎有意通过我们限制卢布林联邦，对我们的容忍度上升。正因如此，我提议整备全军后出兵阿尔格卡，利用劫掠这座十年不向我们缴税的城市，雇佣足以对抗布拉达坎以及卢布林联邦的雇佣军。如果成功，我们将一举收复阿尔格卡，以及双城之间的领地，重现诺夫哥罗德的荣光。”

    罗巴德队长无疑是一位演讲高手，他这番话，越是到后来越是平静，但听众们则是更加激动了。谢苗直接不顾长幼之序以及自己尚未被任命为骑兵队长的事实，抢过了话头，“我附议！原本的大公骑兵队有两百名骑士，可现在只有五十名上马的扈从。如今大陆动荡不堪，没有骑兵的机动，也就没有了防御的空间。哪怕把阿尔格卡烧成白地，我们也要重建诺夫哥罗德铁骑。”

    被抢话的瓦里夫队长略显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大家都知道我不是土生土长的诺夫哥罗德人，但我也同意罗巴德队长的意见，阿尔格卡必须夺回。”

    在说自己的意见时，瓦里夫队长有些犹豫，因为他害怕会被直接反对。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只是，我们也无法确认卢布林联邦的目标不是诺夫哥罗德。我想布拉达坎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发起对我们的攻击，想要避免纳尔瓦要塞陷入包围。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占领鲁塞尼亚，即使沼泽地没有多少用处，至少可以把我们的防御战线推进到诺夫格罗德以南，避免再次孤守诺城和城堡，陷入战略被动。”

    果不其然，他遭遇了一阵冷场，不仅是大家并不看好强攻沼泽地，也是因为米哈伊尔并不确信自己是否也有资格发言。罗巴德队长鼓励地看了他一眼，“小茨冈，你这次表现得很不错，也说说吧。”

    米哈伊尔一开始还有点支支吾吾的，后来越说越流畅，别人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大家说得我都想不出。只是，如果真的要攻打阿尔格卡的话，我们是不是也该想想这会不会影响诺夫哥罗德的生意？

    “我其实也不懂生意，只是生意人一听自己的城市要打仗，往往是第一个跑路的。如果阿尔格卡的那些收毛皮的大商行离开了，那诺夫哥罗德的毛皮可能就卖不掉了。”

    “攻打鲁塞尼亚，我听说库尔兰大公和卢布林联邦的其他贵族以前这么干过。可是沼地太大了，那里的异教徒们还会发射着火的石头，没法就地补充粮食的他们最终只能打道回府。还有，那里一直流传着格拉尼奇龙的传说。也许对我们来说，以逸待劳才是最好的...”

    察觉到到周围的空气逐渐沉重，米哈伊尔的声音也越来越低，逐渐听不到了。

    轮到陈实发言了，但此时的会议正陷入低沉。罗巴德队长的建议原本有望成为最终决议，但是被米哈伊尔指出的漏洞否决了。如果换做他人，那么这场会议的结果就是想了千条路，最终没出路。

    但陈实可不是一般人，前世在地方工作时，没资格上桌的他唯唯诺诺，如今执掌大权的他就要成为这场会议的主导者！

    不过，他的第一句话看起来却离题万里，“感谢诸君的指教。然而在我看来，重整罗斯之秩序，实在是吾辈必须恪守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