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苗他们也该出发了。”陈实心里暗自嘀咕。

    按照原定计划，此时陈实预先订好的空仓帆船“白鹳”已经抵达里加的港口。当然，收了订金船主对第二天将要运输的“货物”到底是什么，毫不知情。

    瓦里夫队长也将在第二天黄昏展开攻城。而陈实在时间上更加主动一点，但他的任务一点也不轻，既要同要塞的守军将领展开谈判，将他们拖住，防止他们在里加陷落前得到消息黄雀在后。又要在得到确信的里加陷落的消息后再同布拉达坎人敲定协议，这样在条款上会更有利。

    我将要面对的，很可能是文策尔的顶头上司，布拉达坎第五军团团长，纳尔瓦要塞的长官巴内尔伯爵，陈实心想。

    他曾经受命于败军之际，于威茨托克战役中一举击溃了神罗帝国与萨克森联军对布拉达坎军的追击。根据小道消息，巴内尔最喜欢的颜色是黄色，业余爱好是扑克......陈实快速整理着脑海里关于明天谈判主要对手的信息，压制心中的空虚和慌乱。不仅是因为担忧瓦里夫队长所部作战的情况，也是因为他对于布拉达坎是否会接受自己的心理底价并没有把握。

    政治是关于可能性的艺术，国际政治同样如此。陈实可以提出用里加城做交易，但是对方完全可以不接这茬，直接出兵占领里加。这是完全“可能”办到的，所以，对方在现实中可能就会这么去办。

    当然，诺夫哥罗德方面也可以有意保留里加的海岸炮，但这样的话就失去了作交易的砝码。

    还是自己现在掌握的实力太低微了，无法直面齐布林联邦大军掉头猛扑。否则的话根本无需如此迂回，像舔狗般费力的同布拉达坎交好。直接出兵占据库尔兰公国的半壁江山，再收复阿尔格卡，还谈什么谈！不过陈实明白，强行这样做的结果必然是在齐布林联邦和布拉达坎王国的夹攻下灭国。陈实不禁长叹一口气，弱国无外交啊，前人诚不我欺。

    忧心忡忡地回到帐篷里，陈实决定把一切先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好好睡一觉，反正有外交术，万一对方其实是个傻白甜被命运模版看出了呢？

    可是，即使这么安慰自己，直到夜深，陈实都迟迟没有合上眼睛。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瓦里夫队长带着的队伍已经抵达了作为前进基地的磨坊。谢苗和米哈伊尔连忙配合着队长指挥众人将木排抬进磨坊里的仓库，同时整备军事装备。待到一切忙完，简短休息过后，米哈伊尔便在谢苗的催促下，换下常服同他一起进城。

    在里加城外，哥俩被这座“北方巴黎”的雄伟壮丽所震惊，异常高大的城墙，城东繁忙的港口，以及络绎不绝入城出城的市民和篷车，无一不昭示着其远超诺夫哥罗德的繁华。

    “天呐，我第一次见到一侧城墙有两个城门的大城市。”谢苗喃喃自语，同米哈伊尔一道从南侧城门进入。

    里加城内多是砖石铺就的蜿蜒小路，最窄处仅能过一两个人，这是因为异常繁华的城市都被宽大的裸砖红墙宅子塞得满满当当。尽管如此，迷宫般的街道依然干净清爽。行走在城内的小街小巷中，可以嗅到各种特色美食的香味，奶油蒜味红肠、牛奶鱼汤、腊肉洋葱馅饼，不一而足。街边精致的店铺内已不止是销售生活用品，还有琥珀首饰、亚麻制品、陶器等。

    谢苗东张西望的时候，米哈伊尔却一路暗暗记下了城墙上拥有守城器械的关键塔楼，还有东侧港口区的武备情况。

    侦查完毕的他们来到城市中心的市政广场，准备打探一下冶金制甲之类工匠的住址。最吸引眼球的圣彼得大教堂，是一个塔尖高耸的哥特式木结构教堂，教堂内传出宏亮悠扬的管风琴声。顶端有生铁铸的公鸡风标，分别涂成金色和黑色。

    距圣彼得教堂几步之遥，是一个镶嵌着黑人骑士头像的豪华宅邸，它的对面是一个同样豪华的建筑，与众不同的是所使用的风标是一个引人注目的黑猫。不过，他们还是没找到制甲匠之类的所在，诺夫哥罗德城里的工匠会挂一个显眼的标志表明职业，同时全部自产自销。但里加城的制造者和售卖者已经分离了。

    谢苗捣了捣米哈伊尔的肩膀，“这座城市太大啦，我看如果我们不去酒吧，根本找不到要抢的东西和人。之前在拐进广场的大街上我看到了一家人气很旺，要不要试试？”

    米哈伊尔无奈的摇了摇头，跟随谢苗来到了这个名叫“黑魔法”的酒馆。不经修饰的红砖墙面，木质的柜台里排放着各色的酒瓶和甜品，酒杯有序地悬在酒保前方的天花板上。

    酒保看出他们是斯拉夫人，操着俄语热情的招呼道，“现在还不是晚上营业时间，没有晚餐，两位要不要来杯黑药酒（RigaBlackBalsam）？”

    “先来两杯。”谢苗伸进腰间就要摸钱袋，“哎呀，我准备常服时忘记带钱袋了。”

    “啪”的一声，米哈伊尔在柜台上拍了一个银角子。“记得回请。”

    谢苗龇牙一笑，“下次一定。”

    他们边喝边扫视着周围，观察有没有健谈的酒客。不一会儿，米哈伊尔便同周围一位酒槽鼻的老人攀谈上了。

    “你想订制一套胸甲？那你得去鲜花街的三兄弟屋。在最大的白色石头房子里住着制甲匠大哥，浅黄色房子里住着马具匠二哥，青色的房子里住着武器匠三弟。他们都是大匠师科尼斯的儿子，科尼斯的生意火得不行。即使三个儿子后来分家了，东西也还是不愁卖。”

    米哈伊尔和谢苗俱是一喜，看来掠夺匠人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谢苗撺掇道“米沙，快问问哪家店有米兰胸甲这样的值钱货。”

    老人听着米哈伊尔的问题，疑惑道：“你要买米兰文胸？咱们库尔兰的菇凉可用不着这玩意。”

    “哦哦，你要买米兰胸甲。这我还真没留意。不过进口货都可以去黑头宫看看，就是你们看到的挂着黑人骑士的大官邸。它的对面就是唯一挂着黑猫风标的猫宫，那里是布拉达坎王国的商会。”

    “黑头宫是黑卫兄弟会的地盘。黑卫兄弟会是汉萨同盟，也就是条顿人的执行机关之一，保护往来里加的船和大篷车不受海盗及强盗的侵略。后来渐渐垄断对外的贸易。”

    米哈伊尔好奇问道：“黑卫兄弟会挂着的黑人骑士像究竟是什么来历？”

    老人娓娓道来，“那是兄弟会的主保圣人秩序神教早期的殉道圣人，底比斯的圣莫里斯，也是古罗帝国的底比斯军团长。圣人原信仰异教，后来当他意识到混沌对古罗帝国的侵蚀，引导整个军团秘密皈依了秩序神教。”

    “当时，古罗皇帝马克西米利安已经被混沌巨头侵入思维，他将底比斯军团调往莱昂地区，并下令血洗圣伯纳德山口的秩序神教徒。圣莫里斯带领底比斯军团抗命，并反过来对抗混沌，最后英勇牺牲，被秩序教会追认为圣人。当今条顿人的国家神罗帝国自认为古罗帝国的精神继承者，所以十分崇拜圣莫里斯。”

    正当谢苗和米哈伊尔听得入神，一个衣着华贵的商人推开门闯了进来。

    他大剌剌的在柜台正中一座，不耐烦得用手指叩着桌子，同时非常失礼的四处审视着身边的酒客。酒保忙上前低声下气的为他服务。

    这明显条顿人长相的商人挑剔的扫视着四周，看着穿着略显土气的常服的两名诺夫哥罗德人，轻蔑地用条顿语笑骂道：“吓，看来罗斯的乡巴佬也来这同我们抢生意，真是没辙。”

    虽然谢苗听不懂，但却能辨别出这个商人的敌意，他正欲发作。酒保却悄悄走近用俄语说道：“别和他冲突，他是黑卫兄弟会的成员。”

    但是条顿商人并无收敛之意，见到二人没有反应，又进一步讽刺道，：“我们不莱梅人最怕同诺夫哥罗德人做生意。每次卖给我们的毛皮都有瑕疵，他们的大公也不管管。哼，我看一只猪去当大公都比罗斯人干得好。”

    听到此人辱及弗拉基米尔大公，米哈伊尔的眼神也现出怒意。只是他们身负重任，如果真的发生冲突，可能会危及这次行动。

    米哈伊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怒火仍在他的心中燃烧。“老人家，您刚才讲的圣莫里斯的故事太吸引人了，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不莱梅的商人的故事呢？”

    “不莱梅的商人？”老人缓缓啜饮，“这个还真没听过？”

    “萨克森领地的一个村子里有一只鸡、一只猫、一条狗和一头驴，因为它们年纪太大了，它们的主人要将它们宰杀每个动物。于是他们约好各自偷走了一些主人的财物，有的是银匙子，有的是金叉子，在驴的提议下一起去不莱梅经商。”这个不同凡响的开头成功的吸引了所有酒客的注意力，就连条顿商人这时也闭上嘴巴，竖起了耳朵。

    “在去不莱梅的路上，动物们发现一间森林小屋，几名强盗正在享受从村民那抢来的大餐。四个动物一个站在一个的背上，它们决定叫卖一些财物，换来一顿饱餐。可是，他们一起发出的叫卖声太刺耳了，强盗们不知道这奇怪的声音是什么，逃命去了。动物们进屋美餐了一顿，并决定在屋里过夜。可是当晚，最凶狠、最狡猾的强盗头子不甘心就这样丢掉自己的老窝，他带上一把锋利的刀子，强迫其他强盗也一起来到了屋子旁。”大家都被故事的悬念所吸引，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酒杯聚精会神的听着。

    “屋子里一片漆黑，强盗头子嘴里叼着刀身悄悄的爬了进去。他看到了猫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以为那是火炭，凑上前去想要借此点亮手中的蜡烛。这时候，猫用爪子猛打强盗的脸庞，接着驴用腿踢他，狗咬他，最后鸡大声鸣叫着将强盗赶出了屋门。”众人之前听得一脸紧张，这时终于送了一口气。只有谢苗不知道米哈伊尔在说些什么，急得抓耳挠腮。

    “逃出来的强盗告诉他的同伙，他被一群怪物围攻，有一个巫婆用指甲抓他，有一位巨人用棍子打他，有一只老虎用牙齿咬他，而最可怕的是有一个魔鬼对着他耳朵尖叫。强盗们放弃了小屋再也没有回来，而动物们则在那里愉快地生活了下去。”

    老人点点头“不错的故事，它告诉我们弱者团结也能战胜强者。”

    米哈伊尔摇了摇头。“不，它说的是连驴子都想去不莱梅经商。”酒客们听到之后，先是一顿，然后一齐爆发出大笑声，有的还用揶揄的目光注视着黑卫兄弟会的不莱梅商人。

    这个商人的脸涨成猪肝色，他恶狠狠地盯着米哈伊尔和谢苗，放下一句狠话，“我记住你们了。”然后就气急败坏得走了。

    米哈伊尔面露轻蔑，镇定的喝完杯中的余酒，不过他也是担心商人带着城市卫兵回来找碴。因此也立刻在向老人道谢，拉着一旁不明所以的谢苗顺着小巷离开了里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