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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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月黑风高,杀人灭口正好

    姐姐前几日教的招式,是什么来着?

    活了十五年,卓暮云从来没有这么懊悔过。明明自己记性出奇的好,连三岁时发烧喝药的苦味儿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偏就几个简单的剑招都记不住呢?

    她被动的躲着不停砍过来刀,忽然有点泄气,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那持刀的黑衣人可没有她这么多的想法,他得到的命令是:一个不留。

    钢刀锋利无比,那黑衣人移步换形,杀意更浓,眼前的少女终于躲闪不及被他一刀砍中右臂,黄色的衣袖脱落,露出少女一截洁白的手臂,霎时鲜血淋漓。

    黑衣人嘴角上挑,蚀骨腐肉的毒,可惜了这娇嫩的少女。

    “云儿!”文廷玉嘶着嗓子大喊一声,正欲一刀砍向那黑衣人脖颈,却被那人闪身躲开,他根本来不及去看卓暮云的伤势就被两个黑衣人前后夹击。

    宁王见卓暮云受伤,一颗心登时沉进谷底,述瑶大概会打死他吧。他手忙脚乱的扶起脸色惨白的卓暮云,从怀中掏出一根手指长的木棒拉下底部的细绳,一朵白色的烟花在夜空炸裂开来。

    就在众人都受了伤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远处马蹄喧哗伴随着呼喝之声渐渐接近,为首的黑衣人见状连忙打了个手势,几个黑影瞬间消失不见。

    文廷玉冲到卓暮云身边,见那伤口露骨,鲜血浸透了衣裙,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止血散洒在那伤口上,又掏出一颗解毒丸送到卓暮云唇边。

    “师兄,你受伤了...”卓暮云盯着文廷玉被血染红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的不太虚弱。

    “师兄没事,云儿乖,把药吃了,吃了就不疼了,”文廷玉喉咙涩的生疼。

    卓暮云的手臂钻心的疼,她见文廷玉眼中满是沉痛之色,想起姐姐说侍剑山庄那些伤口终生难愈的师父们,才明白自己的手臂大约是废了。

    “怎么回事?”领头的慎世子翻身下马,看见狼狈的几人不禁愣住了。

    宁王道:“六个黑衣人往城北方向逃了。”

    慎世子忙吩咐道:“快去追!”

    “我师妹受伤,还要劳烦世子护送,”文廷玉从宁王手中接过已经昏厥的卓暮云。

    “应该的,”世子点头,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卓暮云身上,又回身向一名城防营士兵道:“去找辆马车来。”

    那士兵不多时便驾着辆马车回来,文廷玉抱着卓暮云上了车,烟罗和宁王则骑了马,由慎世子护送往文府去了。

     

    卓暮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了,她趁文廷玉煎药的功夫偷着试了试,胳膊还能动,就是厚厚的裹了一层药,活像个又粗又白莲藕。

    烟罗背上受了伤却不肯休息,只草草的涂了些药一直守在房里。见卓暮云醒了,便蹲在床前捧着她那截莲藕似的胳膊,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一边发誓说再也不吃牛肉粉,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这两日发生的事。

    比如文廷玉下不去手,是卓寂给她刮骨剃肉祛的毒;比如宁王被述瑶揍了一顿,也在床上躺了四天了;还比如文老太太一听说她受伤就昏了过去,醒了之后把文廷玉叫去骂了一个时辰...

    还有就是慎世子第二日来探病,盯着她的伤看了半天,脸色不大好,临走前去见了卓寂,两人关着房门说了半天的话。

    “少主,要不是师父突然传信叫师兄他们回去一趟,你一定不会受伤,都是我没用,”烟罗暗下决心,一定要废寝忘食努力练功,再也不让她家少主受伤。

    那日坦白后卓暮云吩咐他们身份公开前在外面不要叫她少主,免得引祸,没想到还是引了祸。

    卓暮云望着帐顶出神,本来还在犯愁如何向慎世子表明身份,听烟罗的话,想他八成是看见她的胎记了,也算是好事一桩吧。

    她仔细瞧过,这次的杀手身上好像没有麒麟腰牌,他们和之前的人是什么关系呢?会不会是劫走文廷远的人呢?

    伤口又麻又疼,她刚要把手臂举起来仔细看看,文廷玉就端着药出现在门口,她慌忙把胳膊放下却不小心砸在烟罗头上,疼得她一身冷汗。

    “少、少主...”烟罗忙掏出帕子帮她擦额上的汗。

    卓暮云本以为文廷玉会骂她,没想到他只是坐在床边,深深地看她半晌,直看得她心里发颤,才开始一勺一勺喂她喝药。

    待她喝完最后一口药,文廷玉将碗交给烟罗:“送到厨房去吧,我和云儿说说话。”

    烟罗接过碗,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卓暮云,迅速退出去关门走了。

    “云儿,”文廷玉轻声道:“还疼吗?”

    看着他眼底的青色和嘴唇上的口子,卓暮云摇了摇头。

    “不要骗我,疼了就说出来吧。”

    “师兄,我不疼,你肩上的伤严重吗?”

    “我的伤没事,那人的刀上淬了毒,师父已经清掉了,只是你的胳膊怕是会留疤。”

    “胳膊在袖子里没事的,只要不是伤在脸上就好啦,”卓暮云眨眨眼睛,“只有那一人的刀有毒吗?大家都没事吧?”

    文廷玉点点头,道:“大家都没事,云儿,我又一次没保护好你”

    他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拨开,凝视着她的双眼,道:“在晋阳我都护不住你,盛京虎狼之地又该如何呢?”

    卓暮云伸出手拉着文廷玉的手,认真道:“师兄,这次的事是意外,他们有备而来我们人单力薄如何招架得住呢?烟罗说得对,若是追风和无影在,我定不会受伤。”

    她见他一味苦笑,又柔声道:“如果没有师兄,就我这三脚猫功夫早就死了,怎么会只是胳膊挨了一刀这么简单呢!”

    “你知道我不想你去盛京冒险,”文廷玉紧紧握住她的手,“可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论刀山火海,我都会陪着你一直到最后。”

    “那些伤你的人,掘地三次我也要把他们找出来,把他们加在你身上的伤千百倍的还回去。

    “云儿,祖母将传家的镯子给了你,不管什么郡主不郡主,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姑娘。”

    卓暮云眼泪簌簌落下打湿了枕头,感受文廷玉凉凉地指尖极轻柔地擦掉她的泪珠,哽咽道:“师兄,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文廷玉微笑着看着她,待她不哭了,才起身从桌上取过一个锦匣,从里面拿出一个两根手指粗细镂着弯月的银盒,道:“这是大哥从南汝带回来的月光寒,一次能发三根针,可发三次,我在针上涂了断魂草汁,你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文廷玉把能瞬间取人性命的毒药说的云淡风轻,卓暮云心中却生出一丝担心,师兄那双治病救人的手,若是因她染上鲜血,叫她如何心安?可是师兄说的对,盛京比晋阳,比漠城可怕百倍千倍,如果不做好准备保护好自己,只怕会连累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她将月光寒塞到枕下,问道:“师兄,世子是不是发现了?”

    文廷玉点点头,“他问师父是从哪里捡到你的。”

    “师父怎么说?”

    “漠城,但师父没提杀手的事,只说师叔他们是死在兵乱中的。”

    “他会信吗?”

    “不会全信,他一离开就派了两拨人出城,一波回了盛京,另外一拨往漠城方向去了。”

    “都十年了,现在去漠城又能查出什么呢,师父的话真假参半,大约也是要试探他吧。这些年王府和西凉派出去找我的人都没有提到过胎记,想来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十五年前世子也不过两三岁,如何能认出这胎记呢?”

    “自然是那座王府中的知情人告诉他的,不过看样子,世子不是敌人,”文廷玉起身倒了杯温水,喂卓暮云喝了,道:“这次的刺杀明显是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来杀人灭口,如果世子与他们是一伙的,他见到胎记时就不会是那种反应,更不会去问师父。”

    卓暮云点头,“我们对那座王府知道的太少了,只有世子一个远远不够。”

    “宁王说世子是慎王独子,生母是侧妃张氏,与淳王生母贤妃是亲姐妹。”

    “怪不得他们两个形影不离。”

    “嗯,现在的慎王妃刘氏是左丞刘知远的嫡长女,与前王妃李蓁同日嫁入王府,她的荣宁郡主只比你小了三个月。”

    “他知道的还真不少。”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再深的他就不知道了,不过述瑶已经叫人去查了,”文廷玉转头看了看墙角的滴漏,就快到申时了,“云儿,你现在要好好养身体,暂时不要想这些事,厨房炖了红枣银耳粥,还做了你爱吃的鸡髓笋,等下多吃一点。”

    “师兄...”

    “嗯?”

    “我有点想吃玲珑汤包...”

    文廷玉见她扑闪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柔声道:“好,我这就去珍味楼。”

    “这个时辰已经没有了吧,明日再去吧!”

    “这点事情都做不到,还怎么做你师兄呢?”

    卓暮云把脸埋进被子里,道:“那你快去快回。”

    文廷玉含笑应了,叫了烟罗进来陪着她,又去了厨房将粥和鸡髓笋放在蒸笼里温着,出门往珍味楼去了。

     

    申时一刻刚过,府台衙门后院一间堂屋里,淳王与慎世子对面坐着,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

    淳王看着一脸忧愁没动筷子的堂弟,皱了皱眉道:“不饿就出去,哭丧着脸让人看了吃不下饭。”

    慎世子一脸哀怨的看着淳王,心里七上八下的。

    从他记事起,他娘就告诉他家中丢了个手腕上有颗朱砂记的妹妹,让他一定要把妹妹找回来。

    这件事原本他并未放在心上,他父亲和西凉的项王派人找了这么多年都毫无进展,说不定人早就没了,万万没想到这妹妹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更没想到她会被人追杀。

    究竟是谁会如此兴师动众的对一个山上长大的丫头出手?莫非是已经知道了那丫头的身份?这些人和当年掳走她的人是什么关系?

    他自问王府从来没有得罪过人,而他娘只说前王妃与他母子有恩,当年是难产而亡,他父王则对十五年前的事缄默不言。那丫头被追杀的事会是当年留下的祸根吗?他没法确认卓暮云的身份,只得一边派人去漠城验证卓寂的话,一边送信回盛京向他娘询问有没有其他确认之法。

    但这些,都不是让他头疼的事。

    他头疼的是眼前这位二皇子淳王殿下,如果那丫头真的是他妹妹,那么他二哥十八年来第一次动情,也太凄惨了。别说那丫头身边还有个文廷玉,就算没有也不能娶堂妹吧?

    戏文都不敢这么写啊。

    “唉...”慎世子没忍住哀叹出声,见淳王眼风凌厉的扫过来,立马捂着嘴跑了出去。

    先躲几日,万一不是呢?还是等确认了再委婉的告诉他这个噩耗吧。

    慎世子摇着折扇,恢复了往日玉树临风的模样,风度翩翩的从府台衙门踱了出去,走了没多远就遇上了拎着食盒的文廷玉。

    “文三公子这是去了哪儿呀?”

    “珍味楼,”文廷玉向慎世子拱了拱手,“在下的师妹点名要珍味楼的汤包。”

    “卓姑娘醒了?”

    “是,今日午后醒的,师妹知道世子曾来探病,又感念那日世子相救,说等伤势好些了定要请世子去左记吃鱼脍。”

    慎世子潇洒的将折扇一合,道:“那可说好了,本世子就等卓姑娘的宴请了。”

    “在下定把话带到......”

    话音未落,只听“咕噜”一声,慎世子潇洒的身姿突然僵硬,文廷玉面不改色的拱手道:“在下同师妹一样感念世子相救之恩,已在家中备了酒菜,只等世子赏光。”

    “哎呀,文兄你真是太客气了,举手之劳嘛,”慎世子干笑两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对了,我记得那日你说那玲珑汤包每日只限五十份,昨日巳时刚过叫人去买就没有了,怎的今日这个时辰还买得到?”他惦记这汤包好几日了。

    文廷玉淡淡道:“我家兄长是珍味楼东家的未来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