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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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送信玥盛茶楼

    卓暮云已经换了一身青紫色交领琵琶袖束腰长裙,领口、袖口和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梅花,头上原来的发饰已经摘了,换成一根梅花银簪挽了一半的头发在脑后,长长的鬓角随着采薇打开门带进来的微风,从胸前飘到了肩上。

    “师兄,”李传风凑到文廷玉的耳边嘀咕道:“我觉得臭丫头好像变了,越来越像个姑娘。”

    “她一直如此,”文廷玉走进卓暮云,视线落在她的手臂上,柔声道:“感觉如何?还疼吗?”

    “不疼了,方才重新包过,血已经止住了。”

    “肩膀上的呢?”

    “那就更没事了,就是破了一点皮而已。”

    “那就好,不过还是要当心,等济世堂的药送到了,我煎好了给你送过来,你吃过药再点上安息香睡觉。”

    “嗯。”卓暮云点点头,见严嬷嬷开始摆饭,便扯住文廷玉的袖子,两人挨着坐下。

    严嬷嬷道:“姑娘受了伤,娘娘吩咐小厨房做了补气血的当归红枣乌鸡汤,知道你们白日去吃了全蟹宴,怕胃寒着,还准备了红豆粥、罗汉斋和素炒山药。”

    “没有肉吗?”李传风眼巴巴的望着严嬷嬷。

    “有有有,这不是还没拿出来呢嘛,李公子的嘴真是急,”严嬷嬷笑道:“炙羊肉、花雕火腿和莼菜鲈鱼羹,行不行呀?”

    “行啊,怎么不行呢,太行了!”李传风高兴的提起筷子,接过严嬷嬷递过来的粥。

    几个人吃过了饭,世子才引着济世堂的白老先生进了珮兰院。文廷玉、李传风和卓暮云三个人给白老先生见了礼,白老先生问了几句伤势如何,卓寂又到哪撒野去了之类的,便将包好的药交给文廷玉走了。

    文廷玉亲自蹲在珮兰院的小厨房煎好了药,盯着卓暮云喝的一干二净,两个人凑在一起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放心地回明菊院去了。

    等到屋子里静下来的时候,已近亥时了。卓暮云披着头发躺在床上发呆,烟罗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床边,双臂交叉趴在床沿边上。

    “烟罗。”

    “嗯?怎么了少主?”

    “你今天都惹什么祸了?”

    “......”

    “从实招来,不然罚你三天不许吃零嘴。”

    “我把那个丑门砸了......”

    “还有呢?”

    “我就看那几个婆子拿着木棒子往院子里冲,就借着劲儿推了她们一下而已。”

    “我问你除了砸门还干嘛了?”

    “没、没有了啊!”

    “刘王妃身边的那个景蓉为什么跪在地上说不出话了?”

    “啊?”

    “不是你又扔了暗器?”

    烟罗忙举手发誓道:“少主,真不是我,天地良心啊!不是我干的。”

    “在场的都是深宅大院的丫头婆子,就你一个会武功的。”

    “真不是我啊!我打碎个牙还行,她那分明是叫人点了穴,少主你不能为了扣零嘴就赖我身上呀!”

    卓暮云看着一脸冤枉的烟罗,道:“行了,我知道你不说谎,去把安息香点上,然后去睡觉。”

    “那少主明日还出去吗?”

    “这几日哪儿也不去了,老实养着吧。”

    本以为慎王还要个五六日才能回来,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卓暮云叹息一声翻了个身,谁这么能耐还会点穴呢?想了一会儿想不出头绪,安息香的劲儿有点上头,她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整座慎王府都安静下来,闹了这一大天,上到慎王下到门房都累得要死,只有住在映雪院的那位刘王妃是个例外,此刻的她正坐立难安,咬着嘴唇双手无意识绞着帕子在屋里来回走着,看的景萱头都晕了。

    景蓉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说不出话,是被两个婆子抬回来的,她身边只剩景萱一个能用之人了。

    刘王妃猛地停住脚,不错眼珠的盯着景萱,吓的景萱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

    “没出息!”刘王妃厌恶道:“一个比一个没用!”

    景萱忙伏在地上连声告罪。

    刘王妃一屁股坐在榻上,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指着景萱道:“去!去拿纸笔来!”

    景萱应了一声,跑到书架边取了一沓荣宁郡主送过来的荀墨新品紫毫笔和牡丹蜜蜂花笺,又取了块御赐的东海沉香墨细细磨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托盘里端了过来。

    刘王妃提笔蘸墨刚要落笔,又猛地抬头盯着景萱道:“你站到门口去守着!没本王妃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是。”景萱快步走出去,回身将门关好后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守着。

    深秋的夜里有些冷,景萱用帕子捂住口鼻闷闷地打了个喷嚏,待她在心里默默唱完一出《潇湘记》的选段《血染嫁衣悼亡妻》,才听见屋内传出刘王妃尖利的声音。

    “景萱!进来!”

    景萱打了个哈欠,用冻的冰凉的手抽了两下脸颊,瞬间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表情,缩着脖子推开门进了屋。

    “娘娘有什么吩咐。”

    刘王妃手里捏着一封用蜡封好的信,道:“你想办法混出去,把这信送到玥盛茶楼去。”

    “娘娘,奴婢的腰牌被收走了,实在不知道怎么混出去......”

    “不是说了叫你想办法?”刘王妃不耐烦道,“今晚务必把这信给本王妃送到!否则就叫人把你卖到花船上去!”

    景萱打了个哆嗦,忙伸手接信,刘王妃却捏着信没有撒手,她眼神如刀,声音中透着彻骨的寒意,道:“若是这信有什么不妥,仔细你的命!”

    景萱牙齿打颤,抖着腿应了声是,脚步踉跄地从映雪院后门溜了出去。

    关上了映雪院的后门,景萱捏着信对着月亮抖了两下,嗯,封的还怪严实的。她纤柔的身形隐在高墙的阴影里,脚步飞快地走着,十分轻松地躲过内院巡夜的婆子和外院值夜的护卫,顺利地站在慎王府的门房前。

    叩、叩叩、叩。

    房间里面没有点灯,却能听见有人正在靠近,房门悄无声息地被里面的人打开一条缝,景萱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信,屋里的人才把门拉开,一个形容消瘦目光精明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朝景萱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到角门边,男人利落的掏出钥匙打开门锁,用极轻的声音道:“什么时候回?”

    景萱轻声道:“你睡吧,今晚不回了。”

    “帮我跟少主带个好。”

    景萱嘴角弯起,道:“知道了。”话音刚落,景萱便身形一闪从角门钻了出去,消瘦的男人立刻将角门关上锁好,提了提裤子闭上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待他睁开眼时,方才的精明全然不见,恢复了往日双目无神没精打采的样子,一步一晃地岌着拖鞋回房睡觉去了。

    景萱出门后并没有立刻离开慎王府门前,而是隐在旁边的梧桐树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确认街上没有人后,才飞快地跑到街对面的一座大宅门前,用同样的方式轻轻地叩了叩门,褐色的大门立刻开启了一道缝,她回头又扫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街道,侧身钻了进去。

    景萱恭敬地站在桌子侧面,看着一位面容娇媚的美少妇对着烛火打量着刘王妃写的信。

    “你刚才说,送到哪儿的?”

    “玥盛茶楼。”

    “藏了这么多年,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锦瑟姑姑,要不咱们拆开看看?”

    “你想的简单,这信哪是只有蜡封这么简单。”

    “我没看出还有别的啊?”

    “蠢丫头,玥盛茶楼的信件都是有玄机的,比如说刘怜心这封信,她这蜡封粘的不是信封,而是藏在信封内侧的一根头发,头发的另一头夹在书信的指定位置,若是有人中途拆了这信,那么收信人就会知道,你的小命就没了。”

    景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嘿嘿笑了两声。

    忽然门外脚步声起,景萱高兴地冲向门口,深深地屈膝行了个大礼,“萱娘给少主请安!”

    那人穿着雪白的中衣,裹着件银红色滚着金线的披风,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披在身后,她肌肤胜雪,樱红的唇边两颗梨涡若隐若现,正是红鸾阁阁主,亦是侍剑山庄少主,凌述瑶。

    “怎么回事?”述瑶单手托腮靠在椅子上。

    那位叫做锦瑟的美少妇缓步上前,把信交给述瑶,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述瑶听罢看着锦瑟道:“你有把握恢复原样吗?”

    锦瑟笑道:“小事一桩。”

    景萱:“......”不是说会没命么,难道方才姑姑诳她玩呢?

    “那就拆了吧,刘怜心这个草包竟然跟玥盛茶楼有关系,真是吊起了我的好奇心了。”

    锦瑟拿着信回到桌前,又点了一盏琉璃灯,放在另一侧,伸手从匣子里取了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沿着信封底部的折边小心翼翼的拆开,又将中间的接缝拆开,顶部的蜡封保持不动,对着灯确定好头发的位置,才轻轻地将信纸抽出来交给述瑶。

    述瑶接过信快速地看了一遍,冷哼一声道:“果然。”

    锦瑟从述瑶手中接回信,细细地看了一遍,道:“既然如此,这封信咱们就留下,我摹一封叫萱娘送到玥盛茶楼就好。”

    景萱闻言,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打开,“我带了空白的花笺和刘氏用的墨锭。”

    锦瑟接过花笺和墨锭,笑道:“咱们萱娘真是越来越机灵了,不枉少主千里迢迢从南境把你捡回来。”

    景萱正色道:“怎么是捡呢,少主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好,少主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可要好好报答少主哦!”

    “那还用说?”景萱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我生是少主的人,死是少主的鬼!”

    述瑶笑道:“臭丫头胡说什么,不会叫你死的。”

    景萱调皮地眨眨眼,道:“不死不死,我还得送信呢!”

    述瑶示意景萱坐下,门外有小丫头送了热茶水进来,两人捧着热茶喝着,“今日是怎么闹起来的?”

    景萱放下茶杯,将刘氏是怎么闹起来的,云姑娘回去后发生了什么,慎王是怎么把刘氏关起来的,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述瑶虽然在采薇的信中已经知道了大概,可关于卓暮云的伤势却没有多说,只说旧伤裂开了,述瑶知道采薇定是被卓暮云忽悠着怕她担心。

    这个采薇,才几天就敢跟她不说实话了。

    述瑶思索片刻,嘱咐了几件要景萱回王府后做的事,那边锦瑟已经把摹完的信按原样装好了。

    景萱揣好了信,拍了拍刚刚隆起的胸脯,道:“少主放心,蓉娘一定把事情办好。”

    述瑶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办事我是放心的,不过还是要谨慎一些,除了嘱咐你的事,别的事万万不能掺和进去。”

    景萱郑重地点点头,福了福身子转身出了院子,从大宅后门离开往西市成梁渠边的玥盛茶楼去了。

    “少主,这信要给云姑娘看吗?”

    “这信你收好,必要的时候再拿出来,把信上的内容抄一份,三日后你亲自走一趟慎王府。”

    “为何要三日后?”

    “信到玥盛茶楼不会那么快送到那人手中,你知道如今是谁在利用玥盛茶楼做事,这封信他绝对感兴趣。”

    “只怕会起了歪心思。”

    述瑶不屑道:“凭他想利用慎王,太自不量力了。”

    “或许会以此事卖慎王一个人情?”

    “人情?就凭那道听途说的夫妻情深?”

    “那倒也是,这几日玥盛茶楼我会着人好生盯着。”

    述瑶“嗯”了一声,掩面打了个哈欠。

    “少主可还有别的安排?”

    “刘怜心那个陪嫁的婆子......”

    “吴陈氏,在田家村南边刘怜心陪嫁的庄子上养着。”

    “找人盯紧了她,别叫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是。”

    又是一夜好眠,卓暮云闭着眼抬了抬右胳膊,嗯,只有一丝丝疼,感觉还不错。

    这几天慎王府清净极了。刘王妃被关着,荣宁郡主也没被放出来,据冬陶说,慎王知道世子把荣宁关起来的事,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叫人放她出来。

    烟罗每天搬个小杌子往房门口一坐,百无聊赖的吃着各种零嘴翻着各式话本子,晴好依旧不大说话,脸上的肿还没消,每日做着洒扫院子缝缝补补的活,采薇依旧忙里忙出。

    忙着把箱笼里的衣裳一件一件在卓暮云身上比划来比划去,忙着把首饰匣子里的首饰配着各种发型在卓暮云脑袋上变来变去,一边忙一边念叨。

    “衣裳颜色不行。”

    “斗篷不够厚。”

    “这鞋底子穿着能舒服?”

    “簪子有点老气。”

    “塞了这么多骑马装干什么?”

    采薇掐着腰皱着眉头嫌弃的看着地上的箱笼,决定请裁缝来王府给卓暮云量体裁衣,还得再打几套首饰。

    卓暮云头疼的很,也不理她,扯着冬陶去竹园的亭子里聊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