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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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七)

    这是这么多年来徐之一第一次看到英子,还是难以控制地心跳加速。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和英子的再一次见面会是这种场合。英子也看到了他,但也只是远远地望着而已,女子嫁人了,要有三从四德,无论真成亲还是假成亲,都不能再和徐之一有太多的瓜葛。

    徐之一打量着英子,多年过去了,英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只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徐之一再也不报任何期望了,是真的,英子真的怀孕了,他被骗了,被自己最好的兄弟骗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可以不介意,你们成亲我可以接受,即使你不骗我我也会尽心尽力去帮你,难道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那么心胸狭窄吗?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我到底算什么?你竟然要用这种伎俩来骗我!而我就像个猴子一样被你耍的团团转!宋大宝,此刻你一定很得意吧!我堂堂状元郎,被你骗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你不如我聪明了!你很得意吧!喜欢我的姑娘现在成了你的妻子,而且怀了你的孩子,你打败我了,你赢了,你彻底赢了!我还傻乎乎地要保护你,我看,你根本不需要我吧!”徐之一心里想着,心中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痛。

    姚江令假惺惺地说道:“徐大人,昨天咱家回去想了一下,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要不,我们晚点再施工吧!就算工期慢了,圣上那边,咱家还是说的上话的。”

    “不必了,开始吧!”徐之一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咱家没有听错吧!要施工,可是要先拆酒楼哦!”

    “拆吧!”

    “这个,你跟咱家说可没有用,你得跟大伙说才行啊!”

    徐之一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最大力气喊到:“建应龙台乃国之大事!不可怠慢!今日起开始施工!把酒楼拆了!”

    在场众人大惊,徐之一莫不是疯了!

    赵瀚书心想:“这是为何,我刚想出来能保住酒楼到底办法,你县令竟然撑不住了?”

    宋大宝更是惊讶,开口问道:“徐之一,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我没疯!”徐之一喊到,“我为什么这样做你心里不清楚吗!”

    宋大宝愣了,他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昨天徐之一还在想方设法帮自己保住酒楼,今天怎么忽然就要拆酒楼?

    可是时间容不得他多想,工人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没办法,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他们,赵瀚书也一起上前帮忙。有了县令的命令,工人们根本没有管他俩,他们拦得住南边拦不住北边,眼看就要拦不住,宋大宝回头冲徐之一大喊道:“徐之一!为什么!”

    徐之一怒道:“叫我徐大人!我是新科状元!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平乐县县令!你敢直呼我名字?宋大宝,是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从今天起,你我兄弟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英子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她不明白,徐之一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他明明那么好,他和宋大宝明明亲如兄弟。难道是考取了功名,就变心了吗?难道是因为做了官,就再也看不起普通百姓了吗?我等了你那么多年,大宝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就等来这么一个结果?这次听说你回来,我还满心欢喜,我和大宝都期待着和你团聚的时候,可是为什么?我们的付出你都看不到,我们等了那么久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你变了,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徐之一了,你现在是状元郎,是高高在上的徐大人。既然这样,那我还有什么等下去的意义?”英子万念俱灰,她改变主意了。她上前抱住宋大宝,对他摇了摇头,说道:“大宝,没用的,你拦不住的。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帮我,我亏欠你太多,亏欠宋家太多了,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这次,就让我帮你最后一次吧!”

    宋大宝知道她要去实施原定的计划了,可是他没有懂,“帮你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英子向应龙台的中心位置跑去,他没有拦住她。其他人也不知道英子要干嘛,直到她跑到最中央的位置,从怀中掏出匕首,高高举起,直直地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众人大惊失色,工人们也停了下来。赵瀚书大惊,喊道:“宋夫人!不要!”

    因为他看得清楚,英子刺向自己的位置,不是小腹,而是心脏!

    宋大宝没有赵瀚书的眼力,但是看着赵瀚书的反应,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赵瀚书和宋大宝疯了一样冲向英子,待冲到跟前,宋大宝看到了,匕首直直地插在了英子心脏的位置,鲜血不住地从心脏中涌出,顺着伤口,流了一地。宋大宝哭着大喊道:“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英子!你怎么那么傻啊!来人啊!大夫!大夫!救人啊!谁来救人啊!”宋大宝的哭声痛彻心扉,他不停地求助,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徐之一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无论如何,那个倒在血泊之中的人,是他最爱的女人啊!他的眼泪从脸颊滑落,他也拼命往前跑去,想要靠近她,可是没等他靠近,宋大宝就喊到:“徐之一你给我滚!都是你害死了她!都是你!你还有什么脸面过来!你不配!你不配见她!滚啊!滚啊!”

    徐之一愣在了原地,是啊,是我害死了她,我是罪人,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也许……我该死吧!大宝说的对,我不配见她,我不配。

    徐之一转身离开了,朝着县衙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英子握着大宝的手,说道:“大宝,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我求你一件事,我死后,把我葬在你家的祖坟里,生没能做你宋家的人,死了,也要做你宋家的鬼。”

    “傻丫头你别说傻话!我们成亲了,你就是我的人,是我宋大宝的人!我一定会救你,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赵公子认识药王谷的人,他们一定能救你的!我现在就带你去,现在就去!”

    “没用的,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了。大宝,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我还要求你一件事,我死后……不要让徐之一来看我,我……不想看见他。”英子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讲话也逐渐开始断断续续。

    “好好,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宋大宝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我死之后……你要好好活着……找一个你……你喜欢的人成亲,多为……自己考虑……不要老想着别人。有的时候……我常想……你要是能……能自私一点,该多好啊!你可以……活得很开心……很自在。只是……对不起,我不能……再……陪着你了。”说完,英子的手垂了下去,她眼睛里最后一丝光芒消失了。

    “英子!不!不!”宋大宝仰天长叹,广场中回荡着宋大宝的哭声。

    赵瀚书心中充满了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出的主意,英子不会带匕首过来,也许就不会死了。可是他脑子还算清醒,他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他想不通,他要去问清楚!

    姚江令身边钦天监的人却在拍手叹息,“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这个地方的风水废了,建不了应龙台了!”

    姚江令怒道:“什么!这让咱家怎么跟圣上交待!真是一群刁民!贱民!死了活该!”

    莲婷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也赶忙朝衙门赶去。

    衙门内。

    赵瀚书刚赶到衙门,只见徐之一站在大堂,刘师爷跪在徐之一的身前说道:“对不起大人,宋夫人有喜的消息是假的,是姚公公派人传出来的。他以我孙子的性命相要挟,让我说出大人的弱点,我就把宋夫人和你的事告诉了他,然后他就想出了这个计策。这一切我都知道,但是为了我孙子的性命,我不敢说!没想到竟然闹出了人名,小的万死不能赎罪!”

    徐之一听了这话,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哦。”

    赵瀚书这才知道,原来徐之一是被骗了,他中了姚江令的奸计。他走上前去说道:“对不起,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本来是计划让宋夫人假死的,我还特地让她在腹中藏了猪肉和猪血,只要假死成功了,就能保住红叶楼,可是没想到……”

    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为什么会有人传英子怀孕,英子小腹为什么会隆起,徐之一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其实他早该明白的,如果宋大宝想骗他,又怎么会专门派人过来跟他说英子怀孕呢!可一切都晚了,得知真相的徐之一还是面如死灰,依旧是淡淡说了一句“哦。”

    此时莲婷也赶到了,徐之一看着莲婷说道:“莲姑娘,你之前不是说要当正式的捕快吗?准了。赵公子,你不是要借狮子猫吗?你带它走吧!本官累了,要休息一下。”

    徐天站在一旁,看着儿子的模样心痛不已,他已经听说了英子的事,他想骂儿子几句,可他这个样子,他实在张不开嘴。只能看着徐之一,一个人向屋内走去。

    刘师爷跪在原地,徐天站在一旁,莲婷和赵瀚书站在大堂,四个人都不说话,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宋宅。

    宋大宝把英子的尸体带回家中,派人给她清理干净血迹,换上干净的衣服,一众孩子无不涕泪横流。

    近午时的时候,莲婷去叫徐之一吃饭,敲门没有声音,推门被反锁住了。他忙去喊徐天和赵瀚书。赵瀚书赶到,一脚踢开房门,眼前一目却惊呆众人。一跟白绫从房梁上垂下,徐之一直挺挺地挂在上面。赵瀚书忙冲上前去把他抱下来,只见他脸色青紫,双目圆瞪,眼睛暴突,眼睛里布满血丝,身体冰凉,已经死去多时了。

    徐天看着眼前死去的儿子,再也撑不住,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忙扶他躺下,好一会儿,才慢慢醒来。

    桌子上留有一张纸,是徐之一的遗书。

    “我此生自负聪明,却中小人奸计,误会挚友,害死挚爱。酿此恶果,咎由自取,实无颜苟活。今我一死,以赎罪孽。

    我死不足惜,唯不放心我父,孩儿不孝,未尽孝道,望父保重身体,勿以为念。

    徐之一。”

    赵瀚书念完徐之一的遗书,徐天早已老泪纵横。本来徐之一衣锦还乡,他很高兴,可没几天,竟落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

    刘师爷此刻提着一把刀慢慢走进屋内,说道:“徐大人,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你在黄泉路上等等我,我这就来找你!”说罢,举起刀便要自刎。

    赵瀚书眼疾手快,连忙夺下了他手中的刀,咬牙切齿地说道:“师爷,你也是被逼无奈,该死的不是你,该死的,是那个死太监!”赵瀚书此刻被气得直发抖,没有姚江令,宋家就不会家破人亡,没有姚江令,徐之一也不会死,他本该是一个好官!如今不仅命丧黄泉,而且声名扫地。这个世道,为什么好人却没有活路!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想要置一个人于死地,他紧握着手中钢刀说道:“我赵瀚书对天发誓!我此生,誓杀姚江令!”

    天色阴沉沉的,这一天整个县衙都笼罩在哀伤气氛之中。莲婷虽然终于被批准了成为正式的捕快,但是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眼看天色已晚,赵瀚书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向宋宅走去。

    宋家的灵堂里,此时摆放着三具遗体。短短五天的时间,宋大宝便失去了最亲近的三个人。此刻他跪在灵堂之中,泪水早已流干,短短五天,整个人却仿佛老了十几岁。

    赵瀚书走进宋宅,来到了灵堂,给三位亡故之人各上了一柱香,陪着宋大宝待在了灵堂里。

    到了晚饭时间,宋大宝没心情吃饭,只有赵瀚书一个人去吃饭。其实赵瀚书也没有吃饭的心情,但是他知道,今晚必须要保持充足的体力,他还有使命没有完成,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夜幕降临,宋大宝还沉浸在哀伤之中,赵瀚书却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姚江令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宋家害得他没有完成任务,他一定会报复。

    夜深了,赵瀚书也感觉有些疲惫了,阵阵困意向自己袭来,他不断提醒自己坚持住。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动静,那是人从高处跳下的声音,很轻,来的人练过轻功,但是还是没能逃过赵瀚书的耳朵。声音很多,很杂,不止一个人。

    近在咫尺的危险让赵瀚书瞬间清醒了,他让宋大宝躲起来,自己以最快速度冲了出去。毕竟除了宋大宝,宋宅内还有很多下人,大伙都没有防备,倘若放任不管,会有更多人无辜丧命。

    赵瀚书冲到院子当中大喊:“阉狗的走狗们,你爷爷在这里!有胆的就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