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凉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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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左部贵人、妄图阏氏

    王猛的死虽然让苻坚悲痛不已,暂缓扩张转而施行一系列稳定权力的举措,但前秦统一北方的脚步仍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从台省中枢和边境州郡的官员补充、派遣,就能让政治嗅觉敏锐的大臣得出正在进行战争准备的判断,从而各自告诫、叮嘱家中的惹祸精近来不要搞事,毕竟外攘之前必定是内修。

    再就是各种物资的调集,豪商巨贾对此也是最先察觉的,苻馨时常出入太学,又与商贾有着联系,也就间接获知了这些关于时局的分析、判断。

    “河谷岚烟外溢,聚而不散,香娃儿,午后要起风咯。”翟辽与苻崇较射这天清晨,习惯早起观望云气的庙祝见到苻馨时如此说道,这跟巫卜无关,而是得自老人家数十年来的阅历。

    老庙祝的好心提醒,让感激之情在女孩心中闪过,可为了家计她必须去贩卖糕饼,即便是刮风下雨,她暗自坚定决心,哪怕成为权贵后立刻死去,也不要如现下这般庸碌平凡。

    十个多月前,铁弗部首领刘卫辰又一次被岳父代王拓跋什翼犍击败,向南逃出朔方,进入前秦境内,七年间招集、兼并恢复的部落人口又被掠去大半。

    铁弗部出自南匈奴,是西晋以来,北方人对父为匈奴、母为鲜卑的匈奴部族的别称。刘卫辰是前赵宗室,他的高祖父刘去卑,是南匈奴单于于夫罗之子,与刘渊之父刘豹是兄弟。

    南逃入塞后,刘卫辰向前秦求救,可当时张育、杨光据蜀叛乱刚被平定不到半年,领兵入蜀平乱的正是继梁平老之后镇守朔方的邓羌,隔年王猛、苟太后相继病重故去,前秦内部尚且不稳,又何谈出兵救援。

    前任并州刺史徐成早在夺取梁、益后就率兵留镇蜀地,如今的并州刺史是苻健、苻生时期的老将范俱难。范俱难与苻飞、邓羌、彭越、徐盛都以骁勇、权略著称,是关、张之流的猛将,但他们都不是苻坚嫡系。

    前秦戍卫朔方是防备后套地区的游牧部族,并州刺史、云中护军则是防备前套的代国。

    刘卫辰率部在塞南待了半年,使者派了无数,都没能等来救兵,他只好继续南下,来到咸阳西北,汉时的甘泉宫一带。刘卫辰此前受苻坚册封,先后为左贤王、夏阳公,自命不凡的他尚未分清现实,还想重现昔日汉宣帝在甘泉宫接见呼韩邪的旧事,苻坚却将他晾在一旁置之不理。

    而随后出现在刘卫辰营地西北、东南两侧的,则是率兵形成包夹态势的抚夷、三原两护军所部,这下子他就老实多了,只带少量随从亲自前往长安求见。

    前赵末帝刘曜称帝后迁都长安,自然免不了修缮礼制建筑进行祭祀,刘卫辰到了长安却不敢住进平朔门来宾馆,而是在凤栖原北搭帐居住,更没少去郊庙一带祈求保佑。这种姿态当然不受苻坚待见,即便刘卫辰故技重施,参加王猛、苟太后葬礼,表露依附之意,仍未或许觐见,只是命大鸿胪韩胤与其虚与委蛇。

    太学中接触的多了,苻馨也知道不少历代典故,其中就有呼韩邪入长安朝觐自请为婿一事,和亲匈奴就是她为自己选定的未来,去到没有人知道她过往的地方,去做那铁弗部的大阏氏。

    长安令徐嵩的一番劝解过后,时间已经来到午后,令人颇有凉意的阵风沿着昆明渠展开,顿时让这些热血上头的太学生清醒不少,即将发展成斗殴的冲突,也回到了原本的较射上来。

    可谁来做这个评判胜负之人呢?东、西两位祭酒来自关东,徐嵩则是关中人,一时之间他也被烦到头大。

    “不想今日竟有巧遇,不如就由我这塞上远客来做评定,诸位意下如何?”云色晦暗,眼见将有雨雪,出游亦未能缓解压力的刘卫辰思及心事悻悻而归,内心难以平静下来,就准备来郊庙拜上一拜,却赶上太学中人声鼎沸,于是不期而至的他顺势解围意图结好各方。

    刘卫辰骑白马、戴金冠,瘦长脸、浓眉大眼、鼻梁高直,四十岁的他皮肤呈现出塞外特有的沧桑,抬头纹、法令纹都很明显,颜值不低却难敌岁月。

    “阿颔,我听人说,长安城里也有一座甘泉宫呢,是始皇帝的高祖母宣太后诱杀义渠王之处,项王入咸阳时焚毁,高帝所建桂宫就在其上,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苻馨牵着吕隆的手,故意从执鞭在手的刘卫辰身旁走过,老庙祝早几日就告诉她,这位左贤王要来南郊秋祭,让她留神莫要冲撞贵人。

    一年之中,匈奴人有三次较大的祭祀,分别在正月、五月、九月。五月的大祭最为隆重,祭天地、祖先、鬼神,正月祭参加的多为部中首领贵族,九月祭庆贺丰收、祭拜天神,以历法来算,则是在秋分前后,有点类似中秋。

    “阿颔,族祖将王侍郎弃市次日,又派使者去槐市请王翁做大官,请他入宫言未然之事,可王翁连檄书都没看,真羡慕啊。”吕隆糊里糊涂的听着,完全不明白苻馨要做什么,几个身位远的刘卫辰却不动声色的竖起了耳朵。

    苻坚自己就是以谶纬成事的高手,禁谶纬就是为掌握最终解释权,王雕当初进献的谶言,其实可以视作对前秦未来战略的一份规划。只是其中部分内容有些过于激进,而且那时苻坚刚政变上位不久,如“徙汧、陇诸氐于京师,三秦大户置于边地”这种建议好是好,就是不合时宜,跟王猛的战略更是有冲突。

    “阿颔,我听往来的商贾说,官仓从去年秋天就开始增加屯粮,他们都说要有大战了,不知是西征凉国,还是北讨索虏,我去问王大祝,他也说不知。”吕隆已经察觉出来,苻馨这些话似乎不是说给他听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道理再浅显不过。索虏则是其时北方人对代国鲜卑的蔑称,因为拓跋等部有编发结辫的习俗,与之类似的还有称前燕慕容氏治下各部为白虏,而髡头的宇文部则是语言、习俗皆不同于鲜卑诸部。

    而在关中,王姓同样是大族,只是比起琅琊王氏、太原王氏就差远了,按照此时的门第划分,也就相当于次级士族,甚至只能算作地方豪强,有王佩这个血淋林的教训,老庙祝哪里还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