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拉回了二十年前的傍晚。

    故事的开头完全没有任何新意，仅仅是因为学校那些不学无术的混混看“小明”不顺眼，然后便萌生了揍他一顿的念头。

    是的，仅仅是因为不顺眼。

    至于为什么不顺眼，“小明”一直都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学校里有很多像他这样看上去不顺眼、软弱好欺负的学生。

    “然后呢？”

    苏烨弱弱地问道，“小明被打了一顿，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那些混混抢走了他的钱，警告他不准告诉老师和家长，不然还要打他。”

    苏尧脸色平静，仿佛只是以一个旁观的第三人称视角讲述这件事，“小明当时非常害怕，害怕还会挨打，于是就没有告诉父母和老师。他知道那些混混说的是真的，因为他听说过很多学生被他们欺负，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些混混第二天继续去欺负小明，准备抢他的钱，但是小明学聪明了，他知道会被抢，故意没带钱。那些混混就很生气，把小明狠狠收拾了一顿，威胁他明天拿50块钱过来，不然就打断小明的腿。”

    “其实吧，现在看来，那些混混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们不敢把别人腿打断，害怕把事情闹大......”

    说到这里，苏尧突然转头问弟弟，“痛不痛？”

    苏烨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痛了，就会下意识感到害怕，这是人类的天性....”苏尧目光飘远，回忆再度浮现。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个月。

    那些混混隔三差五地就要来欺负一下小明，殴打、抢钱、逼他干一些肮脏龌龊的事情，来宣泄那些病态的欲望，在那粪坑一样的小圈子内寻找认同感。

    按照正常的剧本下去，小明承受不住后，要么自我毁灭，要么寻找帮助，要么就奋起反抗。

    当然，这些都是正常剧本。

    所以当苏烨询问小明后面是怎么办的，苏尧回道：“起初，小明的确找学校反映过，但老师和领导都没有管，他们根本就不重视这些事情，就一群小孩子而已，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反正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就过去了。”

    “苏烨，学校就是这样的，很多学校并不是为了育人，而是为了让学生习惯性的服从。老师不知道小明被欺负吗？不，他们知道，他们只是想让你习惯性的被权利管教，让你产生服从性的习惯，让你到社会上不惹事，老老实实干活，不违背这个社会的秩序，这就叫教育。”

    “有很多老师就是故意装作不看见，他们不想管，也懒得去维护受害者的利益，只要维持住班级表面上的秩序就行了，而不是去维护你个人的公平。”

    “所以嘛，治安局也是一样的，他们存在的目的是维护社会秩序，不是为个人公平而存在。”

    “公平，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苏尧拍了拍弟弟的头，笑了笑说道，“那还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网络还不是很发达，新闻舆论的力量也很弱小，不像现在，屁大点事儿曝光在网上就能引起轰动，无数人都去声讨....如果当时有人肯站出来帮助小明，或许后面的故事就会截然不同。”

    “那后面发生了什么？”苏烨已经被哥哥的故事吸引住了，或许是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小明啊，他后来没有反抗，也没有继续找老师，而是选择加入！”

    苏尧耸耸肩，“既然不想被霸凌，那就当霸凌者好了。”

    苏烨瞪大了眼睛。

    还能这样的吗？

    “这样不好吧，不能因为自己受了欺负，就去欺负其它无辜的人啊....”

    “打不过就加入，不然还能怎么办？”苏尧耸耸肩，“我猜小明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

    苏烨皱了皱眉，一副很恶心的样子，似乎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哥，我不想听你那个朋友的故事了，我不可能像他那样，我做不到。”

    “不，听我说，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苏尧继续回忆道，“小明可能是被欺负得太久了，变成霸凌者后，心理有些扭曲，他比其它同伙更加横行霸道，甚至连女生都不放过....直到有一天，他找另一个男生收保护费。”

    听到这里，苏烨有些意外，还有其它角色？

    “然后呢？”

    “那个男生，我们就姑且叫他小乐吧。”

    苏尧眯了眯眼，目光如同一条毒蛇，“小乐和小明不同，他是学校成绩最好的学生，性格开朗热情，待人友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他，还经常有女生给他递情书.....但除了老师以外，很少有人知道，小乐是一个孤儿，小明也不知道。”

    “小明估计是太自卑了吧，他看见小乐那么受人欢迎，自己却像只臭老鼠一样不受待见，心里非常不平衡，于是他叫上了一群同伙，要给小乐一点教训。”

    “可是没想到啊，小乐从小就是被霸凌长大的，有着比小明更残酷痛苦的经历，他对付霸凌这方面非常有经验，而且很能打，他直接反过来把小明这群人打了一顿，并警告小明以后不要再来招惹自己。”

    苏尧幽幽道，“小乐从小就知道，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争取，他拼了命地提升自己，努力学习各种知识，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出人头地，不再受任何人欺负。但有一点他当时没意识到，那就是只要还在规则之内，总会有比他更厉害的人要欺负他，努力融入一个圈子后，就会被另一个更大的圈子所包围。”

    “这个世界....”

    苏尧伸手画圈比划了一下，“就是一层又一层的，巨大的，怪圈，而这个圈子，是人类自己制定出来约束自己的，没有人能脱离这个圈子独自生活，除非去深山老林里面当世外野人。但如果没有这个圈子，人类就是一团散沙，永远凝聚不起来。”

    苏烨不明觉厉，但总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老哥似乎就是一个踩在圈子边缘，里外来回跳跃的人。

    “扯远了，反正小乐当时完全意识不到这些，他只是想爬进最大的那个圈子里面。”苏尧叹道，“可惜啊，总是有些意外，小明挨过打以后，不吸取教训，三番无耻来挑衅小乐，最后甚至还动了刀子.....”

    “结果呢？”

    “显而易见，小乐为了保护自己，胡乱挥刀，不小心捅死了小明和另一个霸凌者，其它人也都受了伤...他自己的一生，也彻底毁了。”

    苏尧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尽管小乐是正当防卫，尽管小乐才是受欺负的那个，尽管小乐都快被打死了才抢过刀反抗，尽管所有证据都很充足，尽管......算了，反正法院最后判了他十年有期徒刑。”

    “不过小乐当时才14岁，还未成年，就先送去少管所了。”

    “他当时进去时还不明白，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他只是反抗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局面，难道一个人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吗？难道他也要做出小明一样的选择，才能不被欺负吗？”苏尧咬牙切齿地说道。

    “后来他出狱后，才知道原来是学校不想赔偿，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管理失责，他们只想着把罪名安在小乐头上，只想尽快把这件事压下去....最关键的是，小明的同伙中，有一个还是法官的儿子。”

    苏尧叹了口气，“害~~真是伤脑筋啊，小乐这才明白，自己能反抗小明，但反抗不了那个怪圈。”

    说到这里，苏尧又点燃一根烟，良久没有再说话。

    苏烨好奇道，“故事结束了吗？”

    “还有后续，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小乐花了点时间，挨个儿找上去灭门了，杀了好几十个吧，后面就跑到国外去了。”

    “.....”

    苏烨一脸震惊，灭门还叫小事儿？

    苏尧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苏烨，刚才那些只不过是故事而已，我说的那些话也都是歪理，你不用当真，那就是一个不成熟的少年，产生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然后做出了一些不成熟的行为。”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命运伤害了你，让你感到痛苦，那你永远不要顺从命运的安排，你要反抗！”

    “哥，所以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反抗吗？”

    “至少这会让我感到快乐。”

    苏尧揉了揉弟弟脑袋，脸色温柔：“我选择的反抗方式很激进，相信暴力解决一切，所以他们都说我是疯子....但你不一定要和我一样，只要是能让自己开心的方式，就行了。”

    “反抗吧，弟弟。”

    【念头通达，明心见性，心念值提升...】

    【当前心念值：80%（60%+20%）】

    .......

    在听完了苏尧的故事后，苏烨也终于敞开了心扉，讲起了他的故事。

    相比于小乐，他的故事更像是小明，而且只是像前半段。

    霸凌这件事，从高一就开始了，不过当时还并不是特别严重，那些霸凌者只是恶搞他，对他恶作剧，开一些下流难听的笑话、

    直到最近，苏烨突然变有钱了，大量买能量补品的举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并勾起了贪婪之心。

    他们对苏烨一次次下手，殴打，抢劫....苏烨从苏尧那里拿的一万块，被他们抢走了好几千。

    苏烨默默承受着委屈，不敢也不愿告诉苏尧，怕给哥哥也带来麻烦，尤其是哥哥最近还处于麻烦的漩涡之中。

    听到这里，苏尧才恍然，敢情这一切还是因为自己而起，自己给了弟弟钱，还让他住学校不要回家，反倒给了那些霸凌者下手的机会。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

    苏尧留下弟弟一人，离开了小镇，驱车前往市区。

    弟弟暂时还不能走，在除掉黑龙武馆之前，苏尧担心弟弟会成为自己的掣肘，说得难听点：就是妨碍自己的发挥。

    不如直接送走藏起来，省得黑龙武馆还有治安局借题发挥。

    他可不想亲人被抓起来，自己傻逼式地跑上门扮演生死大戏。

    回到市区之后，苏尧继续蛰伏了五天。

    南丰区的严打还在继续，看来一时半会儿都结束不了，黑龙武馆被治安局严查死守，他也没有好的下手机会。于是乎苏尧把目标转移到了学校这边，花了点时间查出了霸凌过苏烨的那些人。

    之所以要亲自动手查，是因为老弟不愿意告诉他——苏烨居然担心他去把那些霸凌者全都杀了，他觉得那些人罪不至死，杀人实在太过分了......

    好吧，苏尧也没想到老弟居然会这么善良，非要等到人家快把你打死了才敢反抗吗？

    那不行。

    他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拦，包括苏烨！

    苏烨不告诉他，他自己也能查出来，而且查起来非常简单。

    鑫光中学每个年级就一个修行班，每个班一共就二十来个学生。

    而想要欺负苏烨这种灵力高达五十多格的灵师，实力必然要比他更强才行。

    这样一缩小范围，再伪装成学生进去逛几圈，苏尧就大致摸清楚了霸凌者是谁。

    .......

    房间内，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其中一共有三个人，分别在不同的场景和时间拍的，甚至还拍到了他们霸凌其它人的场景。

    “这么多小明啊。”

    苏尧扔出一枚飞镖，扎在了照片上，“放心好了，这一次我还是不会失手的。”

    他没告诉弟弟的是，小乐“失手”捅死小明的那一刀，虽然是情急之下的正当防卫，但却故意瞄准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