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君坐在淬剑殿悟道静室的蒲团上，悟道静室简约精雅，向阳的窗台下是一座假山，碧竹绿荷，锦鲤浅游，流水潺潺，蒲团前方一张古朴韵深的木几，木几上一尊青烟袅袅的香炉，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但更显得静室静谧古朴，韵意超然。

    木几上一张素笺，上书一首七绝古诗，字体铁画银钩、刀削斧凿，正是本次小比前十的奖励，参悟剑宗开山祖师真迹。

    湛泸霜气凌九天，

    寥落孤星坠云端；

    万丈红尘一壶酒，

    玉天无滓月光寒。

    仅凭诗面意思不难看出应是出自一位气吞天下、英雄盖世的绝世人物之手，但因求而不得、只能寄情于酒、排遣心中抑郁。

    曾经气凌九天，但仍如孤星坠落云端，道不尽的向往、苦闷、唏嘘与孤寂。人生三大悲苦，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竟是连盖世英雄亦难幸免。

    若仅是体悟诗面之意自是不难，剑宗断不会以此诗为小比前十的奖励，肯定还有别的玄机。想通此间关键的卓云君再次将目光投注到素笺之上，面色凝重，双眉紧蹙。身前香炉内檀香燃起的青烟如云雾笼罩其身，初春暖阳透过窗柩投到其脸庞，衬得君儿似入定老僧，气度超然。

    恍然间，同样陷于求不得之苦的卓云君在袅袅升起的青烟中似看到一皓首长髯、白衣飘飘的老者跌坐林中、仰首畅饮，未几，画面一变，皓首白衣老人长身而起，抛却手中酒葫，拔出腰中长剑，翩然起舞。舞到酣处，放歌长吟，凌厉的剑气扫中在一面光洁如镜的山崖峭壁上，粉石簌簌而落，留下深深的剑痕，剑痕显出，正是这首七绝。原来深感求不得之苦的卓云君在剑心通明、心境意境相通之下，竟然触发皓首白衣老人留下的禁制，神识进入老人当初镌刻此诗的场景。

    恍然间，卓云君只觉的峭壁上一钩一划浑然天成，剑气纵横，剑意破壁而出，直冲九霄，顿时脑海一片空白，仿佛世间只剩这一片峭壁、这冲天剑意，时间就此停止。

    只见老者剑出如电，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钩一划，随心所欲，但竟似每一个字每一句诗都是一招剑诀，并无固定招法套路可言，简单纯粹，却偏偏每一剑每一招都让自己觉得如针芒在身，寒意刺骨，躲无可躲之处。原来剑道化境只修剑意，不论招法，以无招胜有招。

    卓云君如醍醐灌顶。

    良久，卓云君从浑噩中悠悠醒来，全身已是冷汗淋淋，脑海中不断翻腾的剑意却有如刀刻其内，再也挥之不去。

    再次运目投向素笺，却只感笺上之字虽铁画银钩、刀削斧凿但全无剑意溢出。临拓之字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当然无剑意存内，卓云君心中了然。

    日后我一定要找到皓首老者舞剑之地，亲临实地后对剑道剑意的感受肯定会更多更深。打定主意的卓云君起身推门而出，却发现已近午后未时，淬剑殿内除一位执事堂的弟子外，空无一人。

    难道是

    正值诧异之际，那位执事堂弟子走到卓云君跟前，垂手一揖：“师兄，你这是已经参悟结束了么？文长老交代我，让参悟结束的弟子都去演武堂，副宗主和文长老等皆在演武堂等候。”

    正一脸狐疑的卓云君听闻，即恭声道“多谢师兄告知。”便举步迈向殿外。

    演武堂在淬剑殿上方里许，是平常检验宗门弟子所学之地。难道是宗门长老们要考核我这次参悟的结果，可是我除了感受到祖师的剑意外，几无所获啊！

    不对，我应该是领悟到了一些东西，我在入定时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看到一个皓首白衣的老者在一处悬崖边舞剑，但具体领悟到什么我又实在说不出来。

    卓云君正纠结不知如何上述，心潮起伏间，不知觉已到了演武堂门前。

    进得演武堂，只见堂首端坐着剑宗叶副宗主叶连城，外门大长老文慕白和执法殿大长老林铁衣分作两旁，和自己一同参悟祖师真迹的其他九人在立在堂前，似在交流这什么。

    “参见叶宗主、文长老、林长老，”卓云君大步向前，恭敬行礼道。

    “卓云君，你参悟祖师真迹长达四个时辰之久，可有悟出几招祖师真迹中蕴藏的剑法？”文长老一脸严肃，如电双目紧紧的盯住卓云君双眼。

    啊，悟出几招剑法，我一招都没悟出呀！这就尴尬了！

    “禀文长老，弟子并没有悟出祖师真迹中的剑招。”卓云君忐忑回道。

    “嗯，一招都没？”文长老已是满脸寒霜，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在悟道静室参悟四个时辰之久，乃是这批十人中参悟时间最久之人，竟然说一招都没悟出，那是在干嘛？当参悟祖师真迹是儿戏吗？

    “禀文长老，弟子不敢欺瞒，确实没有悟出剑招。”

    “卓云君，你不用紧张，告诉我，你在悟道静室这么长时间都干了什么？”叶连城见文慕白已是怒火渐升，忙插嘴缓和气氛。以淬体九重挑翻全部八名外门核心弟子，还越级两重而胜，肯定有其过人之处，叶连城当然不想又像上次入门考核一样再失偏颇。

    “禀叶宗主，弟子在悟道静室参悟期间，刚开始一直不得其法，后来入定后感觉看到一位白衣老者在悬崖边的林中舞剑，自觉有如身临其境，剑气纵横，剑意锋锐，好似每一剑都朝弟子刺来，弟子想躲又躲不掉，被白衣老者的剑气惊吓出一身冷汗，惊吓欲逃之下，确实不曾学会剑招，但是森森剑意却一直停在脑海中，不曾散去。”卓云君知道叶连城是在庇护自己，也如实禀报。

    叶连城三人对视一望，颇为无语，卓云君回答之时，目光灼灼，并无闪烁，断不像说谎之情。可是自己自任职以来，从未听过参悟之人有这类情形的，在他们的所知中，悟性最高的便是五百年前的一个天资绝伦的祖师，悟出二十八招剑诀，也正是这位天资绝伦的祖师将凌云剑宗再次发扬光大，步入青州一流宗门之列。但从没听说过有人在参悟的过程中看到白衣老者舞剑的，更离谱的是他竟然说一招剑诀都未悟出。可是看他的表现，不像欺瞒之情啊。

    “大胆小儿，竟然胡言乱语诓骗我等，你可知这是欺宗大罪。你意欲何为，快快从实招来。”林铁衣脸色一变，大声呵斥道。只见林铁衣须发怒张、浓眉倒竖、怒睁的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正直勾勾的瞪着自己，仿佛择人而噬，两股神识透体而入，竟将自己上上下下看了个通透。

    “林长老明鉴，我真的是看到白衣老者舞剑，不敢欺瞒长老。我后面还看到白衣老者将素笺上那首七绝诗用剑气刻写在那座悬崖壁上。”卓云君吓得面色苍白，赶忙出声辩解。

    堂前众人也都面色骇然，白冰儿更是越众而出，来到卓云君身前，劝说道：“卓师弟，你是真的看到白衣老者舞剑吗，还是有什么苦衷呀？”

    “白师姐，我说的句句属实，真心不敢欺瞒宗门。”卓云君也是一脸无奈，自己实话实说竟被人猜忌，可是又苦于自己修为太低，脑海内白衣老者的剑招剑意只能意会，以自己现在的境界根本没办法演练出来。

    “好吧，你确实没有领悟出剑招，我们也不会为难于你，你无须太过忧心。”还是叶连城打破堂内令人窒息的气氛。

    开宗祖师在林中悬崖边舞剑并留下七绝诗之事，是剑宗历代只有宗主和太上长老才知道的秘密，也只有化神境修为才能进的此秘境中、抵挡得住祖师留下的剑气和剑意，卓云君所言并没有欺瞒，只是不知他如何从一张素笺中参悟出此等秘事，当着匪夷所思，但又不能说破，故而只能出言帮其开脱。

    “既然副宗主不罪于你，我等也不好多说，你且勤加修炼，当不负小比榜首之名。”文慕白也结束了盘问，出言告诫后又道“现在我宣布此次参悟祖师真迹排名前三的结果。”

    “白冰儿，悟出十三式”

    “骆青桐，悟出九式”

    “柯成林，悟出八式”

    以上三人每人奖励玄阶上品武技或功法一套，其余人等需勤加修炼参悟所得，须知尔等皆是只得其形、未得其意，更需反复钻研、方得大道。”

    “谢长老奖励！”

    “谢长老赐教！”

    卓云君等顿时齐声拜谢，退出演武堂，只留下叶连城等三人端坐堂内。

    “这小子有点意思！”一派仙风道骨的叶连城手捋银髯，双眼含笑的盯着躬身退出演武堂的卓云君，心中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