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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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五章 王家旧仇人

    只听王猛缓缓道来:

    “琅琊王氏,本就出身琅琊,如今琅琊也在青州战场范围内。若是青州战事最终以琅琊王氏所扶持的慕容虔为最大得利者,那么琅琊王氏就能够趁此机会重返青州。

    青州经历战乱之后,便是一片空白,王氏可以在此随意经营。所以慕容虔才会铤而走险,只有现在这般左右拉扯,才能够让其最快占有青州,届时慕容虔掌管军事、王氏掌管民政,形成又一个‘王与马,共天下’,自然就能够满足王氏的野心,实现双赢。”

    王坦之补充道:

    “且慕容虔麾下的粮草补给恐怕和琅琊王氏也有脱不开的干系,能够在江左组织起来一支运粮队伍,甚至不引起六扇门探子和京口方面的警觉,乃至于建康府和大司马府这边都可能知之甚少,恐怕也就只有琅琊王氏了。

    门生故吏遍天下,这一张无形之中张开的网,便是琅琊王氏几代苦心经营的立足之本。

    当然也不能排除谢尚书甚至是受过琅琊王氏恩惠的吴郡世家都在其中有所参与、帮助遮掩。”

    “吴郡世家已经效忠于都督,怎地会行这般首鼠两端之事?”邓羌忿忿说道。

    王坦之哂笑:

    “王丞相还在之时,对吴郡世家多有帮助提携,顾陆两家因此能够进入中枢,吴郡各家也投桃报李,支持王丞相,为此还让引起了不少南渡世家对琅琊王氏的不满,认为这是对吴郡本地世家的妥协和让步。

    后来王丞相故去,琅琊王氏消沉,南渡各家则纷纷开始排挤吴郡世家,以至于吴郡世家在被挤出朝堂之后不得已只能投靠都督府,也多半可以算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否则又有哪个世家真的愿意遵从关中新政,放弃家族积攒多年的财富和权柄呢?

    若只是谢安石出面的话,恐吴郡世家并不会相信之,可若是琅琊王氏出面,吴郡世家高低得斟酌一下利弊。

    选择现在先在明面上追随都督府,而在暗中和王家眉来眼去,一旦风向不对就立刻倒戈,也并非什么不能理解之事。

    世家嘛,这样做是人之常情。”

    邓羌不再说话,只是站在舆图前,大概已经想着之后怎么炮制吴郡世家了,而王猛叹道:

    “若这些推测都属实的话,这次琅琊王氏卷土重来,的确杀机暗藏,也不知道现在琅琊王氏是谁在主事,不过看来对都督府和大司马府都没有多少好感,上来便是驱狼吞虎的杀招。”

    王坦之苦笑:

    “都督和大司马在关中可是没少得罪琅琊王氏,是旧日仇人,情理之中。”

    桓温直接兵压建康府,要将王谢世家扫地出门,而杜英······都督大人可是两次抢了王家订婚的媳妇,薅羊毛都只逮着一家薅,所以王家对桓温和杜英恨得牙根痒痒,完全能够理解。

    王猛自然知道自家师弟的光辉事迹,岔开话题:

    “且现在还不能判断,谢安石和会稽王在这其中各自扮演什么角色,他们若真的也卷入此事之中,目的又是什么。”

    “让都督和大司马在青州一决雌雄,乃至于两败俱伤,这是完全符合谢安石和会稽王之所需的。”王坦之接过来话茬,“且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之间,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余窃认为,应当直接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

    “琅琊王氏的背后,还有谢安石和会稽王的支持。”王猛给出了结论。

    王坦之颔首:

    “所以现在需要我等斟酌判断的问题,就是——直接在青州和大司马火并,能不能避免,又能不能速战速决。

    若是不能,且不可避免,那应当如何处置?”

    “速战速决恐怕难矣。”王猛沉声说道,“因此最好的办法还是诸如现在这样,大司马在东,我军在西,各取所需、各不侵犯。”

    “但其实这一场战事,不爆发在青州,也定然会爆发在其余地方,或是荆州,或是两淮。”王坦之徐徐说道,“而若爆发在这些地方,那就得是大司马主动向后撤退,总不可能是我军舍弃了河北和河洛,跑到两淮和荆州同大司马一较高下。”

    听此一言,王猛近乎脱口而出:

    “慕容虔。”

    接着,他大步走到舆图前,伸手比划:

    “慕容虔居中,阻隔东西,只要能够拿下慕容虔,则汇集河北和河洛兵马,速战速决,消灭慕容恪,如此一来,就能向东直接压迫慕容儁和桓温。

    且两淮水师一直在淮南游弋,即刻北上、控制琅琊、封锁海面,从东向西威胁桓温。

    如此,桓温身处青州,多面受敌,且若此时都督从巴蜀有所动作,甚至直接打算东出荆州,那桓温自然不可能再盘桓在青州这四战之地,而将荆州这大后方弃之不顾。”

    “刺史,两淮兵马已捉襟见肘,盖因桓温仍在淮西和淮北屯驻重兵,寿春以及淮南我军一刻不能松懈。”邓羌此时着急开口,“只是凭借水师北上的话,恐难以对桓温形成威胁,一些不擅陆战的水师,威胁威胁码头也就罢了,不能指望他们真的进攻青州内地城镇。”

    “不是还有我们呢?”王猛微笑着说道,“从海上进攻青州,讲求的本就不是兵马多寡,而是要通过袭扰成为压死桓温的最后一棵稻草。因而从河北抽调少量兵马,支撑两淮水师,也避免两淮将门消极怠工,正合适。”

    说着,王猛和王坦之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邓羌的身上。

    邓羌脸色顿时微微发白。

    他不是畏惧打仗,而是因为出身西北,是一个再纯正不过的旱鸭子。

    王猛笑道:

    “论作战勇猛凌厉,无人能出将军之右,所以非将军莫属。至于出海作战,毕竟只是近海,而且还有时间,所以将军也不要着慌,好生训练一下总是能行的。

    余可以从邺城守军之中再抽调三千人出来,并尔可动之本部兵马,合计五千人,为此战之中坚。战前所需钱粮兵刃,皆优先供应。”

    邓羌深吸一口气,郑重拱手:

    “愿为驱策。”

    王猛微微颔首:

    “文度,还要劳烦你把本日之所论整理成文书,传递长安、寿春、睢阳和蜀中。”

    王坦之笑答:

    “刺史放心。”

    王猛的目光依旧落在舆图上,迟迟不曾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