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爷在万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段海今年三十五。和段三爷有一段转了七八辈的亲戚关系，段海没什么本事，脑子机灵。有点小聪明。

    段三爷刚会万城那会，刚刚起势，便靠着转了七八转的亲戚关系凑了过去，当时段三爷刚好也缺人就这么入了伙。

    段三爷五年前做了万城商会的主事之一，段海跟着水涨船高，也搞了掌柜当当。

    平常段海除了自己捞点钱，就是帮段三爷探听消息。

    刚巧洪霄这几日大量采购火石。段海便留意到这个不寻常的细节。

    洪霄这个人，段海挺熟。本事很大，跑单帮。一般来说火石什么的用不了这么多，他一个人用到这么多火石肯定有其他用处。火石除了野外点火还有助燃的作用，这么大量的火石肯定是要放火的。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小事。

    当天送走了洪霄，段海便跑到段三爷府上去了，段三爷住在城中，七进七出的大宅子。宅子是五年前建的，建的时候段海还是监工。

    门牙子看门的小厮看到段海来了，连忙迎上前谄笑道：“小段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少废话，让你们管家去通报下，我来见三爷。”

    “好嘞，您稍等。”

    “这事有什么好说的，洪霄采购火石就采购，你管他什么用呢。”

    段三爷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灰衣，灰衣上用金色的线修着豹头。传闻艾叶花皮豹子能吃老虎。段三爷尤其喜欢豹子，可惜万城这边没这种兽类。

    院子里倒是养了两三只，都是段海从老远的地方弄过来孝敬他的。段三爷听到段海来了，还是挺高兴的。这个侄子练功勤奋，做人也会来事，除了贪了点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贪这个字在段三爷这里也不是贬义词，只要没贪到段三爷头上这个贪便是个褒义词。

    段海进来的时候，段三爷正喝着茶。听他说完之后，放下茶杯和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段海知道三爷是没看到什么好处，说起来段三爷这人在段海看来也算得上是个恩主，年轻得时候也是敢打敢拼。自身本事还大，除了贪了点也没什么缺点。贪这个字叔侄两个都不认为什么缺点，段海可能有点意见，因为段三爷能贪他头上他却不能去贪段三爷头上的。

    总体来说段海对于段三爷还是挺敬佩的，不过这几年当了主事之后，段三爷确是懒散了许多，也不喝酒，帮派的事也扔了出去。处事说是谨慎不如说是胆小。

    段海听了他一句话，脑子里绕了一圈，知道段三爷不想和洪霄对上。说好听点是犯不上，洪霄跑单帮的，想放火只要不放段三爷的院子，管他放哪里呢。

    说句难听的，洪霄把万城粮仓烧了段三爷都不担心，可能还可以赚上一笔。

    想明白的段海也不纠结，起身便告辞了。段三送他出去之后拍了拍段海肩膀。

    “小海啊，听叔一句，找个女人成个亲，生个娃比你在这琢磨这些东西强，好处占得再多，你百年之后没个儿子女儿又能留给谁。”段三爷语气难得带了点温情。

    段海一边说我听叔的，一边又没往心里去。毕竟年纪和位子都没到段三这个程度。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不如拿到手的好处重要。不过他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识时务，既然段三爷让他不去查洪霄的事，他就不会去查。

    段海回了自己家。看到之前自己在帮派的两个兄弟来找他喝酒，心里本就有点闷的段海让厨娘做几个下酒菜，自己开了瓶清酒。

    来的两个人一个叫千二，年纪比他小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是看赌场的。另一个叫宋迎海，是个打手，最早的时候跟段海两人专门帮人守账的，现在帮派的一些事都扔给了他。虽说最终一些决定还是要段三爷拍板，不过三人中他算混得最好的。

    两人常来找段海喝酒。三人算得上铁瓷。段海刚回来，两人就看出段海心里有事。宋迎海本想开口问，被千二拦了一下就没问出口。段海看他们两个动作，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让厨房准备几个菜，我们哥仨喝两口。”

    三人到了正厅，厨娘先上了两盘冷菜，一盘凉拌猪耳，一盘酱牛肉。凉菜都是常备的菜，三人刚上桌就已经摆好了。三人等热菜的功夫聊了下最近哪家青楼进了几个新人，哪家小帮派又被灭了。不过和往日不同，平常最喜欢说话的段海却只是吃着菜喝着酒附和两人的话。

    不一会，泡椒鱼片，蒸腊肠等各种热菜一一上了桌。等最后一盘野菜也上了以后段海吩咐仆役都下去，就剩他们三人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段海想到刚才的事，还是没忍住和两个兄弟抱怨了起来。

    “今天，我去见了三爷，和他说了洪霄的事，哎。”

    段海刚开了个头，觉得说这个又没啥子意思，又停了话语灌了两口酒，看到这个场景。

    千二和宋迎海对视了一眼，等段海两口酒喝完千二开口问道：“今日过来见你兴致不高，听你说洪霄和三爷的事，莫不是二人要对上了？”

    “对上，我到巴不得和洪霄碰一碰。”

    两人一听知道左右段海还真是因为段三爷的事不爽利。中间还夹着一个洪霄。当即便劝了起来“兄弟，酒桌上有什么不能说的，和我们说说今日发什么了什么，我们兄弟也能说两句啊。”

    段海本就有点醉，身边两人也是过命的交情，当即便把自己去禀告洪霄的事说了一番。

    听完两人确是反应不同。

    千二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来酒喝了起来。宋迎海听完也当即抱怨了起来：“谁说不是呢，三爷这几年自当了什么劳子的商会主事后，是没以前的威势了。”

    宋迎海也想到最近几年的日子，不免和以前段三爷还在帮派中做对比。

    段海继续道：“今日我出来的时候，三爷还让我找个婆娘，听三爷意思后面打打杀杀的事是很少了。”

    荣迎海和段海以前讨债干的最多的事便是打打杀杀。两人聊起刚和段三爷混的时候，段三爷当时是多不可一世，一言不合便让人下不来台。什么赚钱的都要插一手。说起过往两人一时之间倒是聊的很开心。

    旁边的千二和他们确不是一路，他是靠手艺吃饭的，负责赌场有没有人出千。两人说起以前的光荣岁月他在旁边听了却没什么感觉。

    他也是家学渊源，一身千术都是跟着自己老爹学的。听两人怀念起了从前，有心想劝上一劝。说实话千二却觉得现在段三爷才是正确的。他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

    千二放下酒杯对两人问道：“哥，你们觉得三爷这几年亏待我们了吗。”

    听到千二发问宋迎海停下抱怨的话语，讪笑道：“我又没有埋怨三爷。”

    段海在旁边也打住了话头，感叹道：“要说亏待，三爷对我这个转了七八圈的侄子，还有一起混的兄弟都没什么话说。说句实话三爷很贪，但即使我们这伙人最难的时候三爷也没少过我们手底下人的。”

    段海感叹完又闷道：“就这几年实在是窝囊，我们身板大了，三爷却让我们不必惹这个，有钱也要分点其他帮派。”

    李迎海在旁边附和道：“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别的帮派收收保护费，看场子赚钱，我们现在还要去接济那些穷鬼灾民。我一个贼干得比官事情还多。”

    千二劝道：“我知道你们不爽快，说到底现在行事要有章法了不比以前，是没以前自由不过比起以前脑袋别裤腰带的生活现在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为什么我们不能又是官又是贼，现在各地都在打仗，我们这里三不管，没有外来势力的情况我们现在势力是最大的。”

    段海听完转向千二，语气带着一丝疑惑。

    “问题的关键是三爷是想养老的。”

    段海向后靠上太师椅，叹了口气。好像被千二的一句话打掉了心气。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关键还是段三爷的态度。

    他一次一次的去见三爷，心里知道他们之后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取决于三爷怎么想的。

    看到被自己一句话钉到椅子上的段海，和一旁喝闷酒的宋迎海。

    想了想还是劝道：“段哥，宋哥说实话我们也老大不小了，成家未必是件怪事。我那个死鬼老爹说的最对的一句话就是人走人来百八十年，总归留个念想，儿子最混蛋，女儿最赔钱，但你不下个蛋总归白来世间走一遭。”

    “是得留个蛋，喝酒。”

    段海喊了一声。

    千二上前给段海重新满上，宋迎海也上前和他们两个碰了碰杯。

    三人喝起了第二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