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莲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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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赫连门生

    她的目光扫过来,皇帝心一跳。

    绝望悲怆的眼神,似乎有无穷的话想说,但嘴巴微张,什么也说不出来。

    黝黑而巨大的虫像是在虚空中游荡,很快摆尾到了这边,皇帝似乎透过那个巨大的窗户和女人近在咫尺地相望。

    只不过皇帝再看得深了,能在女人绝望的眼中看到一个人影。

    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模样,露出来的半边面孔,是狰狞的疤痕。

    明明不认识却很熟悉的感觉…

    刷——

    想到这儿,眼前一片漆黑。

    梦断了,皇帝强迫自己立马睁眼,却仍是想不起来梦里人的模样。

    长德殿里依旧宁静无比,但多年的警惕让皇帝知道,刚才有人来过,而且就在榻边,看着熟睡的皇帝。

    那人的气息仍存,皇帝摸了摸榻边,还有人体的温热。

    他是谁?

    为什么能在守卫森严的宫里来去自如?

    还有刚才的梦…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醒来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困意再度袭来,皇帝竟然忍不住,睡倒在榻上。

    第二天醒来,晨曦还没洒到殿里,噩耗却比太阳更早到来——

    赵慧死了。

    “陛、陛下,慧妃娘娘死…死了…”

    来传话的宫人战战兢兢,一句话打了好几个颤。

    “怎么回事?”

    皇帝浓眉紧缩,大为震惊。

    昨晚果然不是一个平静的晚上。

    前脚看完赵慧,后脚就有人潜入宫中,先是给他下了个梦,再是杀害赵慧,是有多深不可测…

    “她,她,娘娘身上被刀子划地一道一道的,现如今都腐烂地没有人形,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再吞吞吐吐朕要你好看!”

    皇帝一拍桌子,吓得宫人趴在地上。

    “娘娘满身赤裸,情爱痕迹明显,太医也不便进去,这些都是宫里大胆的姐姐看出来的,陛下,陛下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皇帝到现场以后,从一堆跪着的宫人宫女间穿过,到了房门口,太医院正拦住他。

    “陛下,里面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切勿冲动。”

    “让开。”

    院正一把年纪,深知劝不动皇帝,从药箱子里拿出一条白纱,“陛下把这个戴好,不要感染了。”

    皇帝看了眼白发苍苍的院正,脸上皱纹深深,眼里是长辈般的关心,皇帝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接过来系上了。

    推门而入,一股香气反而扑鼻而来。

    是从床上传来的。

    是从赵慧腐烂的伤口里传来的。

    然而脸上还是平整干净的,一如昨天见她的模样。

    皇帝不禁心酸,昨天还说让她今天来长德殿的,怎么今天就天人两隔?

    若是昨天他没有走,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她也就不会死,活蹦乱跳地站在他面前,喊他陛下?

    没时间感伤,皇帝蹲在床前仔细研究她的尸身。

    和禀报的情况差不多,确实是伤口腐烂,只是个普通的不一样,她的伤口里竟然传出阵阵香气。

    还有身上的情爱痕迹和味道,是即使划烂了也掩盖不了的。

    皇帝心里一阵刺痛,让宫女送来一盆干净的水和巾布,仔细擦拭。

    一盆一盆的白水,都被鲜血染红。

    终于,皇帝为她穿好衣服,看着她洁净安宁的面容泣不成声。

    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就当最后的告别。

    不爱不代表恨,赵慧虽然任性,但没做过什么坏事,心思也并没有那么恶毒。

    死于非命,真是万万不该的。

    这样的结局,让人心疼。

    悲伤过后还是严格下令,对外宣称慧妃是急病不治,猝然离世的。

    赵雱听说以后来宫里对着赵慧的尸身痛哭流涕,对皇帝的说法虽然不相信却也无可奈何,满心悲痛地回去准备,配合着宫里的葬礼。

    在龙京发生的一切,都变成一封封密信飞入了龙京城外一座大宅里。

    男人伸开手,黑色的信鸽落在他手心里,咕咕地叫了两声,男人温柔地抚了抚它的毛发。

    把腿上的信筒摘下来,黑鸽很久就飞走了,在飞上天空后,再也没能看见。

    “吾妹之死,二哥可知详情?”

    “呵…”男人对着空旷的院子冷笑一声,“详情?你妹妹就是我杀的,还要更详细的吗?”

    “嘶…”

    心里的蛊又发作了,男人握紧拳头,面上强忍着,仍然微笑地对自己的心口说话:“你就这么点儿本事,还能对我怎么样?”

    痛楚更深,想要把身体刺穿。

    “哈哈,好样的,再痛点儿啊!”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心在剧烈跳动,连带着整个胸腔都在因为共鸣而上下起伏,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饶是这样他还是大笑着,一字一句清晰地对着空旷的院子说:“我就要这样,你越不让我这样我就偏要这样,有本事你就把我疼死,反正咱俩一起的…啊…”

    痛感加倍,原来只是在胸腔的地方,现在已经扩散到全身了,男人脸色难看,取下脸上的面具,任锋利的边角划破自己的手指,沁出血来。

    “有本事,你真有本事,就是不知道我死了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男人艰难地掏出怀里的瓷瓶,慌忙喝了下去,只才片刻,他口中吐出来大口大口鲜血,身体一下一下抽搐着。

    从屋檐上飞下来几个黑衣人,焦急地跑去他面前,“门主!”

    却被他阻止:“回去,我死不了。”

    忐忑而无奈地回到了房顶,密切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沙石,男人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

    他只是在赌。

    蛊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会把毒揽到自己身上。

    果然,半个时辰以后,疼痛终于减少很多,他能明显感觉到心里的蛊奄奄一息。

    心跳弱了很多。

    其实男人知道,那不是心跳,那只是蛊的游动,自从赫连泽把蛊放到他心里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里,就没有心脏了。

    但他还是喜欢把它称为心跳,他想活着而已,不想像不人不鬼一样的东西。

    此刻他因为蛊而获得的力量也弱了很多,躺在地上垂首对自己的心口笑着说:“看吧,你杀不死我,但我可以折磨你,谁让你对人有了感情,记住,不要对人有感情,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