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活了将近一个半甲子的老狐狸，我有一百个理由怀疑他说的是神仙话。

    即使不是，那又如何？

    我面无表情，并未回应江南海这句“寒暄”。

    老家伙不以为意，继续顾自说道：“上一次，冯小友光临鬼市，可是淘了不少俏货，因此成了鬼楼客卿，近一段时间，小友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想必不少人一开始就已经猜出了你的身份。”

    他的话刚说完，吃瓜群众们就响起了马后炮，一声声“果然如此”、“就知道是他”……淹没了龙王滩。

    之前我已经从周氏兄弟口中得知，最近冯钊代替了我，被推向神坛。

    只不过，推波助澜的人，不在鬼市之门内外。

    是的，这次的始作俑者，是我的哎呀老舅许江城。

    目前已经成为代一把手的许江城，终于拥有了光明正大实现自己野望的资格。

    应该说，在他践诺自己的职业理想的这条道路上，这位终于跃过龙门的老警察，还是值得尊敬的。

    许世茂曾有意无意向我提起过，许江城从警以来——不，应该说是早自少年时代，他便立命，要推倒鬼市之门。

    是“立命”，而非“立志”。

    爵门之道中，“立命”意味着必须以命运践行自己所立之誓，一旦有所违，必收命运反噬之苦。

    不过，若是你立命坚定，那么，在践诺之路上，就会得到命运的眷顾和加持。

    而且，一旦达成“立命”，在爵门之道上，便能“登堂入室”。

    虽然我不确切这个词指代的是什么境界，与我说这些的许世茂同样不清楚，不过，想来并非普通秘术的大成境界可以比拟的。

    有了省厅鼎力支持，冯钊造势，可以说轻而易举。

    更别提还有爵门的介入。

    毋庸置疑，这此番绝对有他们的身影。

    至于我现在和爵门的关系？

    与冯钊何关！

    从爵门的角度出发，如果能在鬼市里扶持一位类似于前龙王武侯的人物，那么，能够攫取的利益，有了贵叔那群乌合之众成功在前，这些人自然不会为自己会输给后者。

    “说好听的没用，我这人最厌憎好听的，听起来就像是在指着和尚骂秃驴。”我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语气如同吃了半只死苍蝇似的难听。

    江南海老脸微颤，估计算是见识到了冯钊的混不吝。

    不过毕竟是老不死的狐狸，他的微表情一闪而逝，要不是我直勾勾盯着他看，都难以发现。

    像我这么坦荡荡的人，不仅不会躲避他的目光，反而甚是主动。

    所以，他很快就被冯钊此人“说服”了。

    无论他最开始那一句是“神仙话”，还是真的意有所指。

    “冯小友敞亮。”江南海言不由衷地夸赞了一句，然后终于说到了正题。

    “遇到小友这样的行家里手，老朽也有些手痒，不如……”

    我眉头跳了跳，打断他的话：“你孙子的命只有一条。”

    “不愧是化骨龙，丧心病狂也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大言不惭……”

    “是啊，跟当初的鬼市龙王比起来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龙王不仅长得帅，眼力见百年一见，更难得的是人又谦逊低调……”

    “我倒是好奇，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嘁，要不是龙王退出了鬼市，他敢在这里露面？”

    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吃瓜群众们的低声议论。

    听得我不知道是喜是怒。

    这一次，换江南海用他那幽深如井的双眼盯了过来。

    还真是锱铢必较，这个老家伙，格局太小。

    我通过打神棍，释放出凛冽的煞气，以及淡淡的血腥气息，面上则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这很符合冯钊的人设。

    一言不合就要发飙。

    虽然不知道江南海此时心里是否已经打消了疑虑，不过，从他接下来的话中听得出来，他至少暂时放下了一开始的念头。

    “这个摊子的老物件，倒是不少能拿得出手。”江南海瞟了一眼被我和白T少年先后淘到罕见的“大明康熙年制斗彩鸡缸杯”的摊子，饶有兴致地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大洋彼岸的蝴蝶，煽动了翅膀。

    “老东西就是老东西，放个屁都是香的。”冯钊不爽地说。

    不过，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深知，这句话带来的影响力，远超过我和闯摊少年刚才掀起的所有的波澜。

    哪怕这些人在江南海面前，都有意无意地收敛了贪欲。

    然而，那些被遮住或未遮住的双眼，却骗不了人。

    在鬼市里混迹了一辈子的江南海对此视若未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的规则。

    无论是光顾者，还是鬼贩，都非易与之辈。

    说句难听的话，一网子下去，捞起来的就没三两个干净的。

    “江老缪赞。”摊子后的黑暗中，久久才响起这几个只是略带恭敬的嗓音。

    听得出来，他这个语气，多半是冲着老家伙的年纪去的。

    我眉头微挑，对这个始终没有露面的神秘鬼贩生出了不小的兴趣。

    没想到，今晚冯钊第一次在龙王滩公开露面，就接连两次直接或间接接到了“橄榄枝”。

    “这件小玩意，就算老朽赠予小友的见面礼吧。”

    江南海弯腰拾起一面巴掌大小的扁圆形铜器，抛给了我。

    我接住这面古怪的铜器，发现两面都已被斑斓的沁锈覆盖，只有圆弧面上，依稀可见生硬的未知金符。

    在观气术下，我并未看见它的“宝气”，不过，入手即知，这绝对是件古老的物件。

    我的观气术不过小成，看漏或者看不透的“气息”不要太多，因而，我并未觉得奇怪。

    我奇怪的是，它竟然不是青铜。

    最让我惊讶的是，打神棍散发出来的煞气，居然避如蛇蝎，在我将其入手的瞬间，便仓皇退却。

    这个老东西。

    我腹诽一句，一边摇头一边说道：“礼轻情意重，不过，我跟你们好像没交情啊。”

    吃瓜群众们见我在这地头依旧一点面子都不给江南海，也不知道是佩服还是非常佩服。

    总之，大家都哑口无言。

    “呵呵，搭头总是要的。”江南海却不以为杵，似乎吃定了我会吃下他所说的搭头。

    “那个所谓的鬼市龙王，他活不过一个月.....”

    这特么，竟然诅咒我！

    说起“诅咒”二字，我的脸立刻就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