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是你！”

    我也说不清自己是先开口还是先抬脚，总之，被这个长发遮面的红衣男鬼一吓，下意识地便将他踹下了楼梯。

    与此同时，我们倒是互相认出了对方。

    还记得小红铃暴走那晚，我在对岸的这幢商场地下停车场里，曾遇到一个假扮女鬼的异装癖男，便是此人

    我快步走下楼梯，一脚踩在他蜷缩的身体上，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红衣男原本是想装死，不过，随着我脚下的力度越来越大，他终于忍不住叫唤起来。

    “哎呦，痛死我了，我本来就在这，上次、上次你不是见到过了！”说话还挺有逻辑，看来他不仅装鬼，还装疯。

    “你确定？”我眉头皱起。

    “确定，怎么不确定，我一辈子就没有离开过这里！”红衣男愤愤地说，末了几个字还带起了哭腔。

    “你……可知道这是哪里？”我思量了一瞬，接着问道。

    他仰起头，长发从两边分开，露出鼻青脸肿的面容，原本我还想笑，但是，见到他带血的笑容之后，我哭的心情都有了。

    这特么太瘆人了！

    我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脚。

    然后干咳两声，这才勉强镇定地说：“好好说话！”

    红衣男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被我踹的，那就是恨的，多半是在腹诽：你特么让老子说话了吗？

    “西湾广场，这里是西湾广场……”他见我脸色阴沉，连忙答道。

    “哪个西湾广场？”

    “什么哪个？西湾广场不就一个？”红衣男有些懵，说完立马抬手遮脸，生怕我这次会朝他英俊的胡须脸上踹。

    “起来。”用脚尖捅了捅他，命令道，“带我去你住得到地方。”

    直觉告诉我，这小子身上有事关此地的秘密。

    而且，他虽然精神不太正常，却不像在说谎。

    闷哼一声，红衣男咬咬牙，扶着墙起身，重新用自己的长发盖住脸庞，沿着原本就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继续往下，仿佛自如穿梭于夜林中的蝙蝠，完全不用眼睛。

    我啧啧称奇，跟了上去。

    “你说你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难道是在这里生的？”路上，我想起他刚才的话，不由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红衣男走着走着又飘了。

    我给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这才将他打回正常频道。

    他踉跄了两下，吃痛地吸了一口凉气，愤怒地说：“从有记忆起就在这里！你别再打我，我脑子本来就不好，再打就什么更不知道！”

    “那你吃什么，用什么？翻垃圾桶？”看着不像。这人虽然邋遢，但至少身上没什么异味，而且，他“心爱”的大红衣也没有褪色。

    “有阿姨送饭，还有日常的生活用品。”

    “你确定那是阿姨不是你妈？十几年如一日给你送饭？”

    “我也想，但我命犯孤煞，没有妈。那是这里的清洁阿姨，这些年换了好多个了，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师托她们送的。”说起自己的悲惨身世，他反倒很平静。

    “就是那个大师跟我说，我一辈子都不能离开这里，只要一离开，就会死。”

    “小的时候，我不相信，有一次就偷偷跑出去，刚到地下车库出口，就呼吸困难，就好像有人用手死命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不让我喘气，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捂死的时候，幸好那个大师出现了，将我就回来。在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离开了。”

    “那个大师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我心中一动，问道。

    “赖大师，眉毛很长……”

    还真是他！

    “等等，你把脸露出来。”我叫住他。

    他突然浑身一颤，双手抱住脑袋蹲了下去，嘴里胡喊着：“不、不要，别、别碰我、我的头……”

    这是犯病了？

    我眉毛直跳，只好放弃：“行行行，不碰，你起来，继续走。”

    在地下一层停车场转悠了一会，他指着不远处的承重墙说：“前面就到了。”

    偌大的停车场，与上层的下沉商场一样，空空荡荡，唯有阴风阵阵，到处乱刮，这让怀疑有地下“停车场恐惧症”的我又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幸好，要到了。

    我紧跟着他绕过承重墙——咦，人呢？

    就是这么前后脚的功夫，先我一步转过去的红衣男，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不过，我只惊讶了一瞬间，毕竟，会发生这种事情，并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我要他带着去住的地方，当然不是为了做客。

    而他，会突然消失，多半是在不自觉中穿越了两岸的次元屏障，回到了对岸。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奇特的体质，能够自由穿梭阴阳两地——他们和像领了“导游证”的贵叔不一样，后者来往两地依靠的是特定通道，而像红衣男这样的奇人，纯粹凭借自己的意识。

    接受过这方面训练的人，能够自主操纵意识穿越两地，而红衣男，显然不属于这类。

    所以，他必须与能够在脑海里形成具象的地方——往往是最为熟悉之地——发生关联，才能完成穿越。

    而这，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

    就好像一个口渴的人，看见一杯水，最先注意到的，是杯中的水，而不是杯子。

    解释了这么多，对我目前的处境并无什么帮助。

    红衣男明显是无意识穿越到彼岸来的，甚至我怀疑他穿越时并非出于神志清醒状态，比如发病，或者梦游？

    若真是如此，我想在这里等他穿回来，再带我回去，还不知猴年马月。

    一开始我倒没有想过开溜。

    毕竟，我以为一进来就能重遇大橘他们，可是，现在不仅他们没有任何踪迹，上面那些棺友还都跑出来聚会。

    这怎么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了。

    再说，我就是来帮忙的而已，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只要大橘还在，这里就出不了大乱子。

    可惜，结果还是事与愿违了。

    我叹了口气，举目四望有些茫然，只期望，再看到个一闪而逝的影子。

    唰！

    这个念头刚起，我竟真的见到，又一道身影，横穿我的视界，转瞬消失。

    而且，与刚才不同，这一次，我认出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