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放下了手中的书，她伸手揉了揉眉心，然后靠在了椅背上，抬头看着垂落的灯光。

    她现在正在进行东方通用语的学习，不过毕竟是一切从头开始，再加上已经没几个人知道东方古人类语，所以她的进展并不顺利，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在学习上。还好她现在多的是时间，也就可以慢慢来。

    有句话说的好，对于学渣来说一旦开始学习那一切都会变得有趣起来，姚元成绩还不错，但她并不喜欢学习，考试考高分也是因为死记硬背，她知道如果不好好学习就会被家里赶出去随便和一个有钱的老男人结婚。就像是在得知太阳马上就要爆炸的人类一样，在生存遭到威胁的情况下人类总会爆发出巨大的潜能。

    不过现在这种学习并不能算得上有什么威胁，于是也就造成了此刻她宁愿盯着头顶这盏灯也不愿意看书的现象。

    垂落在眼前的吊灯呈现出一种灿烂耀眼的光芒，但奇怪的是这种光芒却并不会对人的眼睛造成什么影响。姚元盯着眼前这盏灯在心里想象着它的构造，而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刚刚看的那些东西好像又要被全部忘记了。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姚元赶紧从灯光中回过神，对自己这副不学好的态度很是唾弃，她之前还表示自己肯定很快就能掌握这种新的语言，结果现在已经开始这么长时间了却还是不能说好一言半语，虽然姬昀认为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得到这样的成果已经很不错了，但姚元总感觉他是在安慰自己。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脑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姬昀的面容，虽然已经见过了很多遍，但那样一张精致完美到不像是人类能够拥有的面孔还是每次都会让她失神。每次看到姬昀的时候她就会想，世界上真的会存在这样的人吗？

    倒不是因为姬昀太过完美所以她才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也并不是什么花痴以至于无法从这样的容貌中脱身，因为姚元在这里的时间前所未有的多，再加上现在不知为何姬昀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以至于她经常是一个人独处，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总会胡思乱想，她也因此注意到了很多从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曾经经常看科幻小说，也可能是总喜欢搞什么阴谋论，或者是本身对一切都感到怀疑，姚元在很多的时候经常会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非常陌生，姬昀给她的感觉也十分怪异，这种怪异并不在于平常，而在于细枝末节，而这整个世界都给姚元一种缺少“细节”的感觉。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切都如人间，但唯独少了烟火，少了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最关键的定位；而这里的人也一样，虽然到处都与常人无异，但没有最普通的作为人类的情感。他们好像不明白一些情绪，最开始她以为只是姬昀这样，但在进入光网之后发现不止是姬昀，其他人也一样。

    面对该愤怒的事情时他们也会愤怒，也会反驳；面对值得喜悦的事情他们会一起庆祝，欢呼雀跃。但他们的情绪永远都是一致的，姚元知道人类不是这个样子，总会有不同的声音，再好的事情也会有人出来唱反调，大家都在高兴的时候永远会有人进来破坏气氛；再坏的事情也有人丧事喜办，到处洗地装作众人皆醉唯我独醒。这种感觉非常破坏人在网上冲浪的感官，但如果少了这些，又却失去了真实。

    灯光温暖，但坐在此处的姚元却感觉浑身发冷，她不清楚是自动调节温度的仪器出了问题还是自己心理上的作用，但不论是何种可能都让她如坐针毡，不由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回走动。

    到底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类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这个其他光是出现在脑海就已经让她有些崩溃，她不敢去想这个其他到底是为什么，但一旦出现这样的想法就会引诱着她不断地去发散思维，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不行，还是冷静一下，不能让自己直接就崩溃了。姚元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桌上的那本书她也学不下去了，干脆点击中枢进入了光网之中。

    光网的街道依旧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仿佛是感觉到了这种人气她的心中稍安，不过抬头环顾的时候才发现因为刚刚进来的匆忙所以并没有看到底是什么区域，如今一看发现竟然是自己从未涉足过的领地。她低头看着中枢上也只有一个圆球的标识实在是不清楚这是什么，于是便干脆随便拉住了一个路人询问：“你好，请问这是什么区域？”

    “这是C4区。”被拉住的路人见她是第一次来便耐心地解答：“第一次来吧？这里是隶属于大分类之下的多个小区域，一般来说属于小众爱好汇集的区域，这里有很多社团以及一些野生研究所。”

    “野生研究所？”姚元有些好奇：“都是民间自己私下研究一些东西吗？”

    “差不多，有的喜欢研究古董，有的喜欢研究天文，还有的专门就是聚集在一起每天讲故事。”路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摇摇头：“现在人类已经走到整个宇宙了，真不知道研究这些干什么，对推进科技一点用都没有。”他这么说着就摇着头走了，姚元本来还想问什么，看他这样也就只能后退一步目送着他离开。

    这个人的回答也是姚元对这里的人产生困惑的主要原因，其实这里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热情好客，她因为对这里不熟悉所以经常会问路，这么多次从来没有任何人拒绝，并且就算有什么要询问的也会耐心地解答——所以这才非常有问题！虽然正常来说问路一般也不会遭到拒绝，但为什么随便拉一个人都能对这些东西了解的这么清楚？而且有些人就算正在赶路也会停下来耐心的解答，这也实在是太舍己为人了吧？而且这些人虽然通常表现的热情，但对于这些事情却非常的不能理解，就像是突然丧失了共情感。

    不过他说的这个地方倒是引起了姚元的兴趣，姚元来这里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发现什么人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虽然她唯一接触且接触最多的人就是姬昀，但其他人也通常给姚元一种对一切都不上心的感官，什么都行，什么也都无所谓。

    这么想着她向着前方的街道走去，姚元之前已经去过很多区域，但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小的地方，看起来正如那位路人所说的一样，这里确实是极其小众的区域。不过就在这么小的地方却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建筑，从未来东方到未来西方，因为之前的传承断链所以留下的风格不多，但也诞生了很多新型风格，姚元在之前看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虽然好看但看多了也就视觉疲劳，如今突然看到这么多新的建筑，猛然就给人一种震撼。

    不愧是小众爱好，果然风格也多变。她这么想着随便走进了一家对外开放的看起来像是专门研究酒的小酒吧——真没想到在未来世界研究酒的人都成小众爱好——推门而入的瞬间就涌出了一阵浓烈的酒精气息，这一下她几乎就感觉自己快要上头，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赶紧出去呼吸了两口，这才能走到旁边的位置上。

    “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是一瓶葡萄酒。”这里的酒吧布局也和蓝星上的完全不一样，中间竟然呈现出了包圆的阵势，而看起来像是一起研究酒的爱好者们围在一起，中间一个人手上拿着一个小桶，正在对其他人说着什么：“这是我纯手工做的，可能味道没有那么纯正，不过我之前唱了唱，果香非常浓厚。现在我给大家一人一杯！”

    周围的人顿时欢呼起来，紧接着那个人就开始给每个人手中的杯子里倒葡萄酒。看得出这人确实是用葡萄自己酿出来的，姚元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有人的杯子里还飘着大块的果肉，按道理来说这个时间早就该化了吧？

    “姚元小姐？”

    就在姚元围观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她的身后响起，她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因此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她的身份，如今突然在这种地方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差点没跳起来，下意识地扭头，却发现叫她的竟然是最开始见到的那个娃娃脸的少年。

    褪去了制服换上衬衣的他更富有少年感，陡然拉进了不少距离，暖橙色的短发在酒吧有些昏暗的灯光下微微翘起，带着柔软的弧度，而他的手上则是拿着一杯看起来像是啤酒的东西，此刻正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看着姚元。在注意到姚元也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的脸微微一红，视线下意识地偏向了一旁，但手上将桌面另一小瓶啤酒推了过来：“这是这里的招牌黄油啤酒，据说非常受欢迎。试试？”

    姚元不喜欢喝酒，虽然黄油啤酒在哈X波特里看上去确实很诱人，但对她来说所以啤酒都淡的过头感觉味道并不怎么样，看着非常小瓶的黄油啤酒以及那些人珍贵的样子她能意识到估计对于这里的人来说酒这种东西还是挺少见的，便摇了摇头：“谢谢，不过我不喜欢喝酒。”

    少年愣了一下：“你喝过？”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也对，对于你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啤酒这种东西应该是随处可见的。”

    “你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姚元有些意外。

    “知道，我们这些见过你的人都得到了绝密文件。”少年脸上的红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你是第17个穿越者，也是至今为止离我们时代最远的一个。”

    “原来我竟然都是第17个了。”姚元说到这里的时候踌躇了一番，少年看出了她的犹豫便率先开口：“姚元小姐，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只要我知道就一定会替你解答的。”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之前那些穿越者现在都如何了？”姚元其实之前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但在那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找到开口的机会，之后也就忘记了，要不是突然遇到这个人她还不知道会忘到什么时候。

    “都已经离去了。”少年如此回答：“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的人类，体质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最多也就撑到两百多年。”

    “也对。”姚元这才想到正常人类的寿命也就不过百年而已，顿时有些怅然。

    少年看她这副样子连忙安慰她：“你也不要太悲观，因为这么多代穿越者联邦也在努力改造，据说很快就会推出这种可以后天改善体质的药物……”

    “没关系，能正常地活到死就已经很好了。”姚元摇了摇头对此表示并不在意，总觉得这个话题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她便笑着看着少年换了一个话题：“对了，上次你说自己是叫……杰拉尔德？”

    “是的，我名杰拉尔德。”杰拉尔德点点头很高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如果你叫杰拉尔德，那你不应该是东方联邦的人吗？”姚元有些好奇：“这种文件可以给不同的联邦吗？”虽然这样也无可厚非，但她总感觉会出内鬼之类的。

    闻听此言杰拉尔德的表情有些无奈，他拿起啤酒：“其实我隶属于东方联邦直属姜卓栋麾下，是属于东方联邦阵营。”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嗓音有些低沉：“不过其实也不分什么阵营，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所以内地里东南西北四个联邦还是在互相拉扯吗？果然不论在什么时候分歧都总是还有的啊。姚元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虽然对于为什么一个有着西方面容和名字的人会处于东方阵营有些疑惑，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情不适合询问，便换了个话题：“你也喜欢酒吗？我看这里……”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身在东方阵营吗？”

    姚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杰拉尔德给打断了，她停下话语，扭头看着他。面容温柔的少年也直直地注视着她，但那双金色的瞳孔在此刻却隐隐显现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

    姚元突然察觉到一丝危险，她想拒绝，但杰拉尔德在此之前已经说了出来。

    “因为我是作为交换和抵押的‘残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