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丝贴的极其近，她比德拉根要矮将近一个头，在如此的情况下德拉根必须得弯腰才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如此一来弯腰的时候耳垂似乎都感觉到了那种轻浅的呼吸，带着一种柔软的温度。

    “你说什么？”德拉根实在是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或者说就算听清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很多时候她都不太能理解洛伊丝的所作所为，但现在她突然觉得，也许洛伊丝确实不是一名普通的少女。

    “没什么。”洛伊丝站直了身体，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张地图：“如果要去南大陆的话，接下来一直往前就可以了。”

    “你不是说要在炼金大会上待足几个月吗？”德拉根算是领教她的性格多变了，只能说亏的她是暗龙脾气好，不然换成其他的，别说是龙了，就算是人了受不了洛伊丝这种性格。

    “发生这种事情之后怎么可能还继续留在那里。”洛伊丝摇了摇头：“更何况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做过的东西。比起这个，我更不喜欢老是被人关注……”她对着德拉根眨眨眼睛：“你想要接下来的两个月无时无刻都处于周围人的视线中吗？”

    “有一点你得清楚，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里待着。”德拉根摇头：“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

    “我们至少应该伪装一下。”

    从地精族离开后两人来到了一座城邦，这里是人类的领域，不过因为贴近森林的缘故也会有很多其他种族，诸如地精或者是精灵等出现。这些人混在大街上一个个看起来五颜六色的，进行了伪装之后的德拉根和洛伊丝就很是泯然众人。

    德拉根将自己头上那对标志明显的角给暂时隐藏，而洛伊丝则是把头发暂时染成了棕色，深蓝色的眸子也被暂时变化成了浅棕色。

    “我们现在这样看起来应该就是普通的龙族和人类了。”德拉根扭头看着洛伊丝，她除了头发眼睛以外基本上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如果说暗龙和龙的差别太大导致被排斥，那么人类又是为什么要排斥洛伊丝？难道只有一点不同，就可以不算是人类了吗？

    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了之前洛伊丝的话——

    ——如果那些龙才是真正的“暗龙”呢？

    “说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来人类聚集的街道了呢。”洛伊丝并没有察觉到一旁德拉根的深思，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她说：“也不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德拉根对于她这样的话早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顺着问了一句：“你上一次来的是什么时候？”

    本以为洛伊丝会把这个问题岔过去，但但没想到她竟然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我上一次来的时候，塔克还不存在呢。”

    洛伊丝口中的塔克就是他们目前待着的这个城邦所属的国家，塔克是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帝国，也是人类活跃的最频繁的地区之一，在德拉根看来，这样强大的人类帝国如果真的跟公认最强大但如今已经逐渐式微的龙族打起来，龙族也不一定能讨到多少好处。

    就这么一个已经有了三百多年历史的强大帝国，洛伊丝竟然说上次来的时候塔克还不存在……如果真要相信她说的话，德拉根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这么说来，你已经活了三百多年了？”她反问。

    “当然不是了。”洛伊丝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只活这么点时间呢？”

    早就知道洛伊丝嘴里就没几句真话，自己现在还在这里想要问个明白……德拉根觉得自己真傻，于是干脆不去管了。

    两人行走在人类的大街上，这里和龙族的巢穴还有那些地精居住的地方都是完全不一样的，地面上都铺着一层灰色的石板，于是整个城邦也都呈现出一种灰色的基调。

    “说起来，这几天我好像都没有看到过你吃东西。”走在路上的时候洛伊丝还在不断地左顾右盼，看起来好像在闻什么东西一样，她这样的举动引起了德拉根的注意，忍不住也闻了闻。

    是很浓郁的奶香味，混合着一种小麦的味道。

    “我很少吃东西。”德拉根摇了摇头：“食物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必须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才想起洛伊丝是人类，但这几天好像一直都没怎么见过她吃东西……

    这么想着的时候洛伊丝已经走到了店铺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了那种亮闪闪的钱币，让德拉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本能，忍不住觉得这样实在是太过于幼稚了。

    洛伊丝很快就买了几个面包，她专门用了两个纸袋子装起来，然后递给了德拉根一个：“你有尝试过人类的食物吗？”

    “闻起来就只是奶油小麦和面粉之类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德拉根伸手接过：“其实有尝试过一些，但感觉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做。”

    就像是小麦直接吃也是能吃下去的，虽然有些干涩，但对于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暗龙来说，这样的小麦也是可以直接吞下去的，虽然那种感觉有些干涩，但暗龙的身体非常结实，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那些粗糙的外壳剥下，露出里面果实，然后就这样直接顺着喉咙咽下去。

    反正不管是加工之后，还是直接吃都一样能获得饱腹感，又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功夫？说到底还是人类太过脆弱了，所以才需要这样制作。

    这么想着德拉根咬了一口面包，那种蓬松的奶油香气整个地从舌尖蔓延到了全身，刚刚出炉的面包带着有些滚烫的温度，这样的温度让旁边的洛伊丝惊呼“这个好烫！”但对于她来说却只是感觉到一种温暖。

    那样干燥的小麦磨成面粉之后就能加工成这样柔软的食物，同样是用作于饱腹，两者的感官却好像完全不一样。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德拉根低头的时候就看到洛伊丝对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算只是普通的食材，经过加工后也是会非常美味的吧？”

    “你……”德拉根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是故意买给我吃的？”

    “怎么能说是故意呢？”洛伊丝对于她这样的话有些不满：“我从前有看书上说龙甚至会去吃石头，虽然那些石头也确实蕴含着魔力，但也不能总是这么吃啊。”

    “食物说到底也只是用来饱腹的而已。”德拉根看着手上的面包，那样的甜味还残留在口中，就好像被撕开时轻柔的触感：“不论它是什么样子的。”

    她就是如此坚定的认为，除开生存其他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行为，龙族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一直站在万物之上，而人类总是喜欢这种东西，所以才会……

    才会什么呢？

    德拉根不想再往这个方向想下去，她将手上的纸袋还给了洛伊丝：“不论如何，这些还是你吃吧。我觉得我还是像其他龙一样吃那些东西就可以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跟着补充了一句：“你们人类不要觉得我们吃的那些东西很寒酸，毕竟不是一样的物种，饮食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但你明明就喜欢这种人类的食物，又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地吃呢？”德拉根都继续往前走了洛伊丝还在后面追着要把面包给她：“你刚刚在吃下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说明你是喜欢的，但又为什么不肯接受？”

    “难道你觉得和龙吃的东西不一样了，你就不是龙了吗？”

    德拉根猛地停下了脚步，她扭头看着洛伊丝，湛蓝色的瞳孔中隐隐有激烈的火花在跳动。

    “我从没有这么想。”她一字一句地说。

    “但你就算什么地方都和其他龙做的一模一样，别的龙依旧会知道你是暗龙，依旧会恐惧，嘲笑，甚至是仇视你的存在。”面对德拉根很明显动怒的样子，洛伊丝却是一副完全不怕的模样，她甚至抓住了德拉根的手，按住德拉根开始泛起深黑色鳞片的手。

    “因为你是暗龙，你怎么也是无法藏住自己存在的。”

    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德拉根只感觉整个大脑像是要爆炸开来一般，她曾经所隐藏的那样好的小心思如今却在一个认识了没多长时间的人面前全部赤裸裸地展现，这在一瞬间让她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或者是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本来已经表现的很是洒脱，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她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

    她也是龙，和所有龙一起出生，生活在龙的巢穴里。他们吃一样的东西，做一样的事情，甚至连蜕皮一模一样，但只有她是黑色的，只有她会飞，于是便被所有人排挤，说她残忍嗜杀，并且最终一定会导致屠城。

    她没有，她也不会去那么做。她嘴上说着脱离整个龙族，但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如此的可笑。

    “放开我。”德拉根的手颤抖起来，要不是现在还在塔克城邦的街道上，她发誓自己一定会迅速变回原型然后将洛伊丝给扔到天上去：“我让你放开我，你听到了没有？”

    “德拉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和从前的我一样。”洛伊丝很听话地松开了手，但她却没有停下话语：“不论做什么都总是会被当成异类，他们根本就不会正常地看待你，只会感到恐惧。”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喜欢什么，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的喜欢？”

    洛伊丝将纸袋递给德拉根，她本应该就这样一走了之，却不知为何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

    “会飞不是耻辱，是一种优越。”洛伊丝看着她，眼神坚定：“不会飞的龙才都是废物。你不能因为那些残废品而去质疑自己的优点，那些龙就是故意这样排挤你，从而导致你最终怀疑一切，直至忘记自己。”

    虽然之前就已经听过洛伊丝说过那些龙都是残次品，但在此刻这样听她嘴里直截了当的说出“废物”这两个字的时候德拉根还是有一种爽到的感觉。

    自己想想也确实是这样，从小的时候就只有她一条龙会飞，那些所有的龙都不会飞。明明都是一群长着看起来简直像是退化了的翅膀的残废品，结果却反而嘲笑她一个发育完全的龙；因为那些龙想要变得厉害就算历练起来也那么慢，却反而反过来嘲笑她一个进步神速的龙的血统问题——如果进步这么快，那只能说明她血统非常良好，而那些龙都是杂种。

    靠着各种道具还有药物才能够飞上天的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龙，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自信并且为自己感到骄傲，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周围所有龙的潜移默化下，德拉根竟然自己也接受了自己就是残废品的想法。

    这一点也不正常。

    德拉根从洛伊丝的手中接过了纸袋，在拿着面包的时候她突然感觉有些好笑，自己只不过是要吃一个面包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到了这种沉重的话题上。

    但在此刻，她突然意识到了很多事情。

    “我不应该因为那些龙而改变自己的想法。”她紧紧的握着纸袋，眼神阴沉。

    “我才是真正的龙，比其他任何龙都要血统优良的龙。”

    “你要是这么想，我就很高兴。”洛伊丝在旁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之前还在想着，要是你这个龙一点都不懂得变通，就算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还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该怎么办才好呢。不过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德拉根有些好奇：“从一开始你接近我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但怎么也说不出来。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其实早就告诉你了，但你一直都不相信嘛。”洛伊丝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气鼓鼓的咬了一口面包：“我都和你说过，我是魔女啦。”

    德拉根正准备往前走的脚步一下子停顿，在此刻就算笑也非常优雅的德拉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名为震惊的表情。

    “……虽然到目前为止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真的从你口中听到这个身份的时候，还是觉得那样的不真实。”

    “我明明看起来就是货真价实的魔女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