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四月二十,黄道吉日,宜嫁娶。
以柔睡得格外安稳,辰时五刻才被叫起来穿衣梳妆。
草草披了件宽袖大衫,姐妹几个吃起鸡汤馎饦来,鸡汤鲜香,馎饦劲道。
然后内内外外就忙活开来了,各方有的没的族亲登门拜访,夸若久能干,婉如英武,暮雪漂亮云云。
以柔见完了几十个亲戚,去祠堂里拜完了先祖,就被勒令回屋梳头了。
帮她梳头的是七婶明氏和五婶周氏,她们梳完一遍又遍,头油擦又擦,头发鸟黑发亮,柔顺不已。
梳完头,四婶又来盘头,四婶将头发盘成一个圆髻,乌油油地,卧在头顶。
翟衣很快被拿来,上头绣的翟鸟花纹栩栩如生,深青色的锦锻内而华贵,庄平却不死板。
只是这礼服十分厚重,将以柔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起来,绑上大带,系上长长地玉佩,左右手各套上一只金镶玉手镯,脚穿一双青袜,鞋面上三颗明珠闪风发光。
接着上妆,脸蛋扑白一些,翻出最好的胭脂,涂抹在脸上。
御赐的“波斯螺子黛”在眉砚中晕开,色作青灰,鲜研醒目。眉笔略微沾取,勾出细长柳眉。
口脂也是红艳艳的,抹在唇上,娇俏可人。
两颊画上花钿,双耳戴上一双沉甸甸的明珠坠子。
铜镜中人,如四月春意,明艳无双。如此一番折腾后,巳然末时,七翚七凤冠在呼风唤雨下“请”了出来,扣在发髻上,以柔立时觉着脖子短了三寸,再配上一对缀满宝石的博鬓她已经开始想沈长卿什么时候来了。
申时,沈卡卿以及大队人马赶到,不出意外地被堵在了门口,不出意外地吟了诗:“柏是南山柏,将来作们额。门额长在时,女是暂来客。”大门不攻自破,七大姑八大姨纷纷前来助阵,弄女婿,灌酒堵门吟诗。
沈长卿来到正堂,今日他一身大红喜袍,头套幞头,系了一条彩锦,映得他眉眼动人,盛气凌人。
今宵织女降人间,对镜匀妆计己闲。
自有夭桃花菡面,不须脂粉污容颜。
两心他自早心知,一过遮阑故作迟。
更转只愁奔月兔,情来不要画娥眉。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
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
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以柔身着翟衣,头戴凤冠,手执团扇,一步一步,向他而来。
崔绎背着以柔,压轿。
一声“起轿”,华丽的花轿被抬起,后头跟着六十抬嫁妆,走向忆园。
以柔端坐轿内,将团扇搁在腿上,想到方才林氏失态痛哭,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到底还是崔家的女儿。
哪怕世人只记得她是信王妃,她也会告诉自己,她是崔以柔。
花轿摇摇晃晃,轿中娘子的心,说不清,亦道不明。
外头热闹非凡,锁呐吹奏喜庆乐声,百姓议论纷纷:
“这崔公之女到底气派!这可是太子妃之礼呢!”
“啧啧啧,还不为了信王?信王生母,就先后那事——”
“赵家太心急,那赵娘娘先前不过一个昭仪,那顾氏可是皇贵妃!竟下如此毒手!只是苦了信王。”
“那程后也不怎贤惠!我看那姜太后也是糊涂,勋贵之女如过江之卿,偏寻了程氏!”
“那又能如何?当时姜家已没,姜太后坐在后位上已是不易,如何保全圣上?程氏手握兵权,只能如此啊!”
以柔听着,一边慢慢捋着思绪,思索着明日请安的盛况。
思索间,轿子停下,以柔由穗儿搀着下了轿子,团扇遮面,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大红毡席在履下铺就,井然有序。
二人并肩走过不过几十步的路,却仿似一生,很漫长,很漫长。
正堂内,孝帝一身明黄龙袍,金冠束发,程后身春大衫霞帔,慈眉善目,二人中间有一方案几,案几上立着牌位——
敏德皇后顾氏之牌位。
帝后身边簇拥着如云宾客,礼部尚书垂老矣矣,用欣慰目光打量着,外孙与孙媳,过门不久的太子妃也微微笑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夫妻二个被众人推搡着进了“洞房”,在榻上坐定。
青春今夜正方新,红叶开时一朵花。
分明宝树从人看,何劳玉扇更来遮。
以柔移开团扇。
“美哉!美哉!”
“真是玉秀兰芳,倾国倾城!”她对上一双干净眉眼,眼眸漆黑,带着少年的炽热与爱。
他望向一双明眸,以柔生就一双桃花眼温柔多情,眼尾微翘,,娇柔十份。
合卺,结发,结为夫妻。
宾客散去,以柔留下来乖乖坐床,沈长卿出去吃酒。
红烛只剩下微弱光芒,沈长卿推门而入:“以柔”
以柔莞尔:“长卿。”
沈求卿帮以柔取下凤冠,变出不知藏在哪儿的绿豆糕,以柔慌忙接过,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沈长卿笑了:“饿了?”
“当然了,我今日辰时吃的早膳。”以柔声音软绵绵的。
“礼服很繁重的,玉佩走起来又不能响太大声,拘束得很。”
“不过很好看,今日我见你端庄雍容,明艳动人。”
以柔双眸亮晶晶的,笑了笑:“好看就好。”
以柔一边说着,一边褪下腕上玉镯,散开紧绾发髻:“折腾了一天,实在是累极了,你不累?”
沈长卿好笑道:“感同身受。”
“不过,想到要嫁给你,我就很开心很开心了,”以柔握住沈长卿的手,“我愿意在往后余生中,予你最炽热的爱,我们会相伴身旁,坚定不移,哪怕海枯石烂,会并肩迎难,死后同穴,四海八荒,率土之滨,我只心悦于你,只有你。”
两双眼眸长久对视。
沈长卿一把将以柔拉入杯中,俯在她耳边,每一个字都撞在她的心上。
执着,坚定。
“我心悦你,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