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那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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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晚霞披照(67-69节)

    67.晚霞披照

    在校园呆久了、呆闷了,总想出去走一走,转一转。放放风,撒撒花儿,看看季节的变换,数数岁月的年轮。

    这些天,也许是阿柱最后的选择让田堘无语,也许是阿柱的做法让田堘失望,他一直没有什么好心情,甚至不愿意多看阿柱一眼,更不愿意接他的话茬子。

    晚饭后,田堘和阿伟、阿雷等几个人一拍即合,你推我挤地打闹着向校门外走去。

    雨过天晴。晚霞披照,金光四射;白云悠悠,丝丝缕缕;树木碧绿,生机盎然;水清草茂,波光粼粼。河岸边,黄的、红的、紫的小野花娇嫩肥美,散在青青的草丛里像眼睛、像星星、像钻石。田野里,小麦郁郁苍苍,一望无际。一列列、一株株在几天的扬花传粉后,争相迸发出即将成熟的丰硕和饱满。

    阿伟走近田堘,碰了碰他的胳膊,“伙计,前天那件事,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

    田堘扫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你,勇敢呀,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接着换了一副语气,“不过,你也真敢那么玩。”

    “多亏你的及时提醒。”阿伟像是打了个寒颤,身体抖了抖,“你,好人呀。”

    “我,好人?相处了两年,你才知道呀。”田堘翻翻眼皮,不满地瞪了瞪阿伟。

    “不是缺乏好人,是我缺乏发现。”阿伟咧起了大嘴。

    那天,大概也是下午这个时间。田堘饭后去教室,正见阿伟站在教室前仅有虎口宽的水泥护栏上。他紧咬着嘴唇,凝目聚神,双臂展开,两脚交迭,过独木桥般一点点向前移动着。

    “阿伟,你真厉害。”

    “阿伟,你玩过平衡木呀。”

    “伟哥,不仅姿势优美,动作更像是大鹏展翅。”

    “伙计,你一定有能力走到护栏尽头。”

    “仁兄,人如其名,伟大,名不虚传。”……几个同学立在走廊里,鼓励着、怂恿着、赞美着、感叹着。

    “这可是三楼啊。”田堘的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他想到这里,推开堵在走廊里的同学,走进教室。迟疑了一下,又转身出来。倚着门框,语气平静地叫道,“阿……伟,下来吧。我有重要事要和你说。”

    “哦。”阿伟应了一声,并没有回头看田堘。他的浓眉大眼一直盯着脚前的护栏呢。

    阿伟压低身体跳下来,走向田堘,“啥事?”

    “没什么事。”田堘看了看阿伟额头细细的汗珠和抽着筋一瘸一拐的腿,拍了拍他的肩头,回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微风吹过,凉凉的,很是神清气爽。

    “想必这麦子都能吃了。”阿伟走向地头,扯了两根麦穗,两手扣合,揉在掌心。然后丢掉茎杆,捡除杂物,双掌再次揉搓。接着把麦粒从一只手慢慢丢落在另一只手里,同时还不停地努着嘴吹风。反复几次,麦壳脱离,于是手窝里只剩下了颗粒饱满泛着青色的精华。

    “好香。”阿伟把麦粒一口灌入口里,咀嚼着、品味着。“比小时候在野地里生火烧红薯吃可强多了。”

    “满满的小时候的味道吧。”阿雷馋着嘴看着阿伟道。

    “小时候,除了烧红薯,还挖泥鳅、网小鱼、摘豆秧、偷西瓜……”

    “看来咱几个都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和体验呀。”田堘感概道。那时候,生活虽然穷了些、苦了些,但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现在让人想起来,还是美好的留恋和怀念。

    68.讨要试卷

    田堘回到教室,发现不知啥时候发了一套语文模拟试卷。可自己的课桌上空空如也,他看了看地上,也没有,便去找科代表讨要。

    原来科代表分发试卷,都是把一套试卷的几页按先后顺序依次交到同学们手里。如果有谁不在,科代表就会把卷子叠放在他的桌面上,再用书本压住。

    语文科代表正要出门,得知田堘来意,直接说道,“卷子是阿斌帮忙发的,余卷在他那里。”

    田堘来找阿斌,阿斌正埋头向课桌抽屉里塞着什么。

    “阿斌,我刚才不在,没有拿到语文卷子。”田堘直截了当。

    “你怎么会不在?我好像给你发了呀。”阿斌抬头看了看他,“你要不要再找一找?”

    “我找过了,真的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阿斌自言自语道,“那怎么办呢?卷子全发完了。”他显出为难之色,无奈地搓了搓手。

    “人手一套,怎么能发完?”田堘不相信,同时心里也升起一股怒气。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发着发着就没了。”阿斌解释道,“说不定是老师数错了。”

    阿斌是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行为猥琐、斤斤计较的人。在教室里,他担心有人用他的蓝墨水,就把瓶子放在抽屉最里面的角落里;老师上课用过的粉笔头,他会一只只弯腰捡起来装进自己口袋。在宿舍,他洗过脸,放着自己的毛巾不用,而偷偷用别人的;睡觉时,他会把自己的臭鞋子摆在其他同学的床铺下。在操场,有同学把外套随手扔在他先行放在草地上的衣服上,很快他就会貌似不经意地走过去,抽出自己的衣服放在上面;跑步时,他会在老师看不到的最远拐弯处投机取巧,实施弯道超车……阿斌最热衷做的事就是在班里帮忙发试卷。大家心里清楚,他是为了赚取剩下来的三两套共计十几页卷子以作草纸用。

    “老师数卷子?你真能想。你还不知道现在的印刷机能自动记数吧。”田堘突然提高了声音,“快点拿出来!”

    阿斌被震住了,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汗。没敢出声,而是下意识地坐下来开始慢慢在抽屉里摸索。

    田堘站在一边,阴冷着要滴水的脸。

    阿斌翻动着一沓折叠得如同课本大小的卷子,还时不时探头向里面窥视一番。最终抽出一份交给田堘,嗫嚅道,“就剩下这么一页了。”

    田堘展开试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阿斌拿给他的卷子,竟是试卷的最后一页。除了左边最上面有一行居中的作文标题,下面就是干干净净、空空洞洞的大面积方格了。

    “既然这样,就不烦劳你了,让我找找看吧。”田堘上前一步,拉了拉阿斌的课桌。

    阿斌立刻背对了田堘,神色慌乱、紧张兮兮道,“你稍等,我来找,我再找找。”

    69.学校门口

    早晨,天还有点凉气,到了上午,温度就毫无遮拦地一路飙升起来。

    午饭后,田堘去学校门口买东西,竟意外碰见了国叔。

    “国叔,你怎么会在这里?”田堘急忙迎上去。

    “你在这里上学呀。”显然,国叔也有些吃惊。他把自行车推到路边,停稳。转过身站定,向田堘解释道,“我去西边干点活。”

    田堘跟过去,惊讶地问,“干活?你怎么来这里干活?”几十公里的路程,他想不通国叔怎么会跑这么远。

    “说来话长。”国叔笑了笑,点了支烟,“我们在县城干活,主家听说我会木工,就非要我来他老家帮忙做几把椅子。他说自己做的家具比商场卖的结实耐用,老人喜欢。”田堘原来似乎听母亲提及过,国叔学过一段木工,后来也试着帮人做些活,只是技术不是太高。

    “你现在来县城做木工了?”田堘又问。

    “做装修,来这里几个月了。”国叔抽了一口烟,好一会儿才吐出来。

    “怎么做起了装修?不做老本行了?”

    “做了几年木工活,也挣不到什么钱。都说买的家具样式新还好看,看不上咱传统的手工货了。”国叔有些无奈,“过了年,听说你阿贵哥要来县城搞装修,我就跟他一块来了。咱村的,外村的都有,十几个人哩。他说装修刚兴起来,市场大,能挣钱。”国叔挥了挥夹有香烟的手,接着道,“你阿贵哥一直做建筑,看到这行业有前途就转了行。”

    “干了几个月,你感觉这一行怎么样?”新事物,新行业,田堘当然不了解;新领域,新挑战,田堘确实有些担心。

    “活不用担心,都在后面排着队呢。”国叔弹了弹烟灰,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又不无羡慕地说,“城里人现在真有钱,都要盖成二层、三层楼。院子里还有厨房、车库、卫生间和储物间。有的主家还要求给狗专门盖一间房子,也同样让装修。”

    “我们平房还没住上,城里人又开始住楼房了。”田堘不禁感慨起城乡发展的不平衡和人民生活水平的差距。

    “等你以后上学有出息了,也来县城住楼房。”国叔看着田堘道。

    “你们平时都有些什么活?”田堘笑笑,又问。

    “铺地板,扯电线,架水管,粉刷墙,做防水,吊顶……”国叔伸出手指如数家珍。

    “干活不受什么委屈吧?”

    “受委屈?”国叔又美美地抽了一口烟,“没有。你阿贵哥很会办事,考虑问题也周全。我们吃得好,住得好,工钱也能按时领。主家态度也好,每天递烟送茶,笑脸相迎。星期天还会请我们去大街的饭店吃一顿。”

    “这活不错呀,看起来阿贵哥真是有眼光。”

    “只是感觉活太多,人太累。”国叔掐灭手里的烟蒂,侧身扔在身边的树根处,“等我把这次木工话干完,又该回家收麦了。”他看了看清河对岸海洋般的麦田。

    “没有挣完的钱。钱重要,身体更重要。”

    “你好好上学,学出个门道来,免得以后像你叔一样一辈子出力流汗,吃苦受累。”国叔盯着田堘道,“不说了,我要去干活了,主家还在等着哩。”

    “嗯,认后干活悠着点。”

    目送穿着蓝色泛白工装的国叔骑车远去,田堘心里很是欣慰,“国叔终于找到了一条生活的正道。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国叔,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