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有些耳熟，很年轻，整个海沟镇，肖楚白认识的年轻女孩儿只有一个，柳夜潇。

    那么，这个声音的主人，毫无疑问，一定就是柳夜潇。

    这个丫头在骂街！

    肖楚白一脸黑线。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泼辣的女孩儿。

    他胡乱抹了一把顺着头发向下淌的水珠，向声音的起处望去，一群人，围在一起，并没有看到柳夜潇的身影，猜测柳夜潇此时是被众人围在人群中。

    围在一起的那群人，清一色，都是男人，从十四、五岁到六、七十岁不同，年纪跨度很大，粗略估计，大约有二三十人，都是准备起早赶海的渔民。

    此刻，这群人围成一个小圈儿，正嘻哈大笑，有些海民站在人群外，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急得踮起脚尖儿，有的人，还时不时跳起来向人群内张望，貌似人堆里发生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情。

    “潇妹妹，”一个听上去又尖又细、贱脦兮兮的声音，穿出人群，“你咋知道是三哥哥我锁住了你家的船。”

    是老太监！

    肖楚白第一反应，是柳夜潇在大骂华五十，可是，转念一想，这个声音比较狎浮，也比较年轻，与华五十狎细中带有一种傲视一切的声音颇为不同。

    缺少一种沧桑感和世故感。

    而且，自称“三哥哥”，与老太监的口气不符。

    这个黄鼠狼，一定是个浪荡公子哥儿。

    昨日，柳母张云初清晨出海，天黑后才回到码头，将船锁死，防止被贼人窃走，今天早上，肖楚白下海之前，他还特意观察了那条小船几眼，小船依旧，与昨天晚上相比，除了随着潮汐上浮一尺之外，没有其他变化。

    “难道昨天晚上，不是张阿姨把船锁在码头上的？

    而是这个叫黄鼠狼的人干的。”

    “不应该！”脑袋里刚刚冒出个问号，就立刻被肖楚白重重的摁了下去。

    渔船......

    渔网......

    在海民眼中，与农夫心中的耕牛一样珍贵，这是他们的命根子。

    柳家母女穷困潦倒，渔船是她们生存的基本保障，绝不可能船靠岸却放任不管。

    世道不太平，保不齐半夜里小船会被谁偷走。

    可是，既然上锁了，夜潇为什么还要这么问？

    不会是一大打早上没事儿干，闲膈拉嗓子吧！

    肖楚白头上的雾水，不比一直往下淌的海水少。

    他悄悄登上码头，从人群后面绕过去，绕到记忆中柳家渔船昨夜停靠的位置附近......

    镇上海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人群中间的黄鼠狼和柳夜潇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肖楚白。

    渔船仍是那条渔船，拴船的铁链，从船上控出，一直延伸到码头上，拴在一个粗大的铁环中。

    这是昨夜的情形。

    此刻，铁环被人群围在中间，看不清楚具体情况。

    肖楚白将捕获来的鱼蟹，藏到柳家的小船中，快步走向人群，如果真是柳夜潇和别人起了冲突，绝不能让柳家妹子吃亏，人还未到，就听人群中的柳夜潇气鼓鼓的叫道：“除了你，全镇老少，谁也干不出这种缺德事儿！”

    “哎呀，”那个流荡公子哥儿黄鼠狼，非但没有生气，声音中貌似还有几分喜悦，“潇妹妹，这么懂三哥，三哥就是喜欢你这股泼辣劲儿。嘿嘿！够味儿......”

    听上去，要多淫荡有多淫荡，四周立刻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有人在起哄！

    也有人偷偷表达不满！

    貌似不敢当面得罪黄鼠狼。

    自古以来，纨绔子弟当街调戏良家少女的事例，数不胜数，即使是在大文明时代，这种事也屡见不鲜，只不过，随着文明的进步，“调戏”这两个字，有了新名词儿，叫做“杏骚扰”。

    文明落后的时代，女人大多数只是在口头上被调戏；文明一进步，变成“杏骚扰”，色狼们开始直接上手。

    这种情况的出现，很难说得清文明是在进步？还是在倒退？

    抛开科技层面不讲，至少在道德层面，文明是在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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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不要脸！”柳夜潇虽然年少，却异常泼辣，她自幼在困境中长大，经历过人情冷暖，见识过冷嘲热讽，养成了坚毅的性格，遇事从不退缩，敢想敢干，面对小流氓黄鼠狼，毫无惧色，“谁是你妹妹，快把锁打开，本姑娘要出海。”

    “我说潇妹妹，”黄鼠狼继续着他流里流气的表演，“空口无凭，你可不能冤枉好人！我黄书朗自幼受家父严格教导，又在县府接受高等教育，行直貌端，全镇上万父老乡亲，谁不知道！大家说是不是......”

    黄鼠狼本名叫黄书朗，居然还有明星大腕儿的本事，会调动现场群众的情绪。

    “不错！”

    “三少爷本来就是一个正人君子！”

    ......

    黄鼠狼的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就传来了一阵捧臭脚的声音，不过，声音虽响，却稀稀啦啦，看来，他的名声在镇里并不咋地。

    那些争着抢着给他戴高帽子的人，都是平日跟在他屁股后头混的小跟班儿。

    一群半大小子。

    至于其它围观的渔民，看热闹归看热闹，起哄归起哄，如果是让他们对这件事进行是非评判，大部分人都不会昧着良心胡说八道。

    黄鼠狼微微有些懊恼，感觉脸上灰秃秃的。

    柳夜潇嗤之以鼻，凌厉的目光从黄书朗身后那群混混身上扫过，面带不屑，“你要是正人君子，天下滔滔，便没有一个小人！”

    人群后的肖楚白一脸黑线，这个扛菜刀的野丫头，貌似比自己有文化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

    黄鼠朗愤怒升级，强忍着没有发作，准备把调戏进行到底，“哟......”黄鼠狼拉长了声调，“没看出来，潇妹妹，你居然这么有文化，正好和哥哥是一对儿，郞财女也才，只要你答应嫁给哥，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帮你把上锁的人揪出来！岂欺负潇妹妹，打死！”

    黄鼠狼表现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呸！”柳夜潇大怒，“黄鼠狼，别做你的春秋大梦！本姑娘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你这个垃圾。”

    “臭丫头，不识抬举，竟然敢羞辱本少爷！”调戏不成，反被嘲笑！黄鼠朗终于恼羞成怒，“给脸不要脸，真当老子没脾气吗！明告诉你，这把锁......”

    “当啷”“当啷”......

    人群中，传出来一阵的清脆铁链碰撞声......

    “就是本少爷锁的，你能怎么着？”

    黄鼠狼的语气，十分蛮横。

    显然是在耍无赖。

    “你凭什么锁住我家的船？”

    柳夜潇昨夜吃过一顿饱饭，底气十足，大声和黄鼠狼理论，“各位乡亲父老给评评理，黄鼠狼把家的船给偷偷锁住，还大言不惭的不认帐，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巾帼不让须眉！

    肖楚白暗自叹服。

    如果换做林枫，估计早就开始哭鼻子了！

    “让一让！”

    肖楚白开始往人群中挤。

    柳夜潇侃侃而谈，立刻在海民中引发了一阵“喏”“喏”的共鸣，不过，响应者同样寥寥，还不如方才捧黄鼠狼臭脚的声音大。

    很显然，黄家势大，明知黄鼠狼在仗势欺人，围观的海民也多是敢怒不敢言！

    当年，为了不得罪老太监华五十，这些海民不顾惜日恩情，与柳家划地绝交。

    如今，黄家的势力又远在华家之上，谁还敢为柳家强出头。

    那些响应者，真心看不得世道不公，也真心不敢明目张胆得罪黄家。

    能“喏”“喏”应承，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凭啥？”

    黄书朗趾高气扬，伸脚踏住锁船的铁环，义正词严的叫道：“老祖宗说过，不能让女人出海，如果让娘们儿上船，会为全镇带来灾祸！我锁住柳家的船，是为了全海沟镇的百姓着想，没有道理讲吗！”

    “啊......”

    围观众人，貌似恍然大悟。

    “原来这样！”

    “还是三少有担当啊！”

    “大仁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