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一样，心里恨，恨这村中所有人。”

    “而最恨的，是我娘，因为她不一样，和村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她是去过外面的人。”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去外头，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府城中买来的，这些，明明曾经的你也拥有。”

    “但如今你一无所有，为什么？因为你被拐了卖了，卖到了这山里。”

    “我娘与你们分享她回村里时，所特意带来的东西，你恨不得她立马就死，为什么呢？”

    汪彩淑低头看向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呼胖儿，沉默。

    开口，依旧是哀求，“没有，我没有，我该死，我真的该死，呼胖儿他是个好的，求求你，杀了我，放过呼胖儿吧。”

    “你在害怕，你害怕我。”

    “但是你更害怕他们。”荣敬卿抬起已经变作羽翅的手，向着四周扫去，“你怕他们盛过怕我，事到如今你都不敢表露心中的情绪吗？”

    “为什么？”荣敬卿简单招手，扭曲在地的田义彬与田成才便被拉到了身前。

    “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饿上三四天，那不分白天黑夜的蹂躏践踏，你想要跑走，但这群山之中，你一个女人，怎么跑？你跑过，对对对，三次。”荣敬卿一边说着，拳头大的鸟瞳还在不断逼近，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敢抬头与自己对视的女人，似乎这样能使他把那些记忆看的更加清楚。

    “都被抓到了，第二次的时候，脚趾头被切掉了四根。很痛吧？但是你依旧没有放弃，第三次，跟你一切逃跑的包春秀被打死了，在你面前被分割，喂狗。”

    “是谁，田成才？不，他这个软蛋，光看就腿软了，是田有财？”荣敬卿有将人群中拉来了田有财。

    女人的颤抖变得剧烈，不敢抬头，环抱住呼胖儿的手分外的用力，“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在那天你接受了你再也逃不出这座山的事实，你给那家人生了个儿子，从小便给他讲起外面的事情，就是为了给他埋下一颗出去的种子，直到那一天，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孩回到了村子，那是村长，你夫君的爹，田义彬，他大哥的女儿。”

    “她可以随意的上下山，村中那些对你施暴的男人，对她都尽显友善，她能得到一切你所奢望的东西，作为人的奢望。”

    “你是那么的想要她死，这么多年，你第一次那么的想要一个人死，那个人居然不是那群对你施暴任何一个。”

    说到此处，荣敬卿抬腿踹出，“凭什么，你要对那个唯一的，对你伸出援手的人下杀手？”

    看着在地上滚了几圈，依旧牢牢将呼胖儿护在身下的女人。

    荣敬卿面上出现了几分痛苦，看着一脸哀苦的女人，“你以为如今摆出这副模样我就会放过你了吗？我不管你有多少苦痛过往，我只知道我娘被你们害死了，而我被你家的好小子烧死了。”

    “你娘，我们，如果不是她多管闲事，又怎么会杀了她？”田义彬气虚哀声道，“那是我大哥的女儿，若不是她硬要掺和，怎么可能杀她？”

    “怎么，还成了我娘的不是了？你倒是说出来我娘管了的，是何事啊。”

    田义彬此时十分清楚，他们与荣敬卿结下的是死仇，荣敬卿不可能会放过他们。

    如今的生机唯有还站在一旁看戏的小道士，别看小道士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若是无底牌傍身，怎么可能犯险回到此处？总不能说是为了他们吧？田义彬想到这可能都感觉自己想的好笑。

    于是，田义彬强撑起已经扭转一圈的身子，奋力向四玄方向磕了下去，声泪俱下，“仙师，我等皆是犯了大错大过之辈，如今死也不足惜，但我家中孙儿，他罪不该死，他还是个孩子，本就不是个机灵的，就像彩淑所说，他是被棍子那俩浑小子给骗去的，只以为人不在家中，才放的火，哎。”

    “也是缺了管教，让一妇人来管教孩子，我原以为这女人也是个在读过书的，教个孩子起码会比我们这些五谷老农好些，谁知，哎，竟然越教越发呆傻。”

    田义彬说着，还扭头朝荣敬卿方向看起，但只是一眼，便被如今荣敬卿的模样吓得低下了眼，“敬卿，你说，胖儿平日是不是比寻常孩童呆的，但他依旧念着你的好，平日我们叫他不要与你来往，但他依旧会将家中吃食带去给你吧？”

    “他只是怕没人与他一起玩，棍子那伙与他说，若是不干此事，便再不与他玩了，你看，这般说辞，若是聪慧些的孩子都不会被他们这般威胁。”

    “有仇有怨杀我们便是，还求放过呼胖儿吧，仙师，求您救救呼胖儿吧。”

    “该放的，我已经放了。”荣敬卿平静的回道，视线转而看向四玄，“现在留在此处的，我都要杀。”

    四玄不置可否的歪过头。

    “你看这汪彩淑此刻这般苦痛委屈，实际都是她的伪装，因为，在这里，她不服从，就会挨打，疼痛是最好的教育，在这里呆着的几年，这一套已经深深刻入她的身体，而这副模样让她成为一个很好的倾述物，田成才居然某一天醉酒时吐露出对他的姐姐的爱慕。”

    “那一刻的你很开心吧？你瞬间就想到了如何害死我娘。”

    “你开始撺掇田成才，你跪在他的身下，任由他的施暴，虽然很痛，但是你感觉到，你成功了，他膨胀了，是啊，现在的村长是他爹，他就算做了什么，他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还能杀了他不成？”

    “他去了，可惜，我爹给我娘留了不少防身的东西，两家表面当作无事发生，但私下哪还有半分情分？田义彬那种人，心中忌惮啊，我娘身怀那些宝贝，若是她想，这村到底谁说的算？”

    “我娘自然也知道啊，所以她准备搬离此处，原本以为此处终归是自己的家，呵，可惜，她把这事与你说了，因为她怜惜你，看你身上时常有伤，走前想着将些东西赠于你，哎。”

    “你怎么可能就这般放她走呢？你在其中费了多少力，自从认命后，好些年没挨过打的你，那几日可是重新体验上了。”

    “于是你透露了村中有买卖人口之事，而你就是其中之一，求我娘能救救你，还说，村中你并非个例，还有不少，希望我娘能发发善心救她一命，你还给她看了那些伤口，缺了脚趾的脚，我娘哭了，但她越是这般你便越是迫切的想要她死。”

    “我娘傻傻去调查探听了，这哪是她可以随意探听，不出两日，村中便开始排斥她了，也无我姥爷将我娘保护的太好，自小便送去读书习文，不让她知道如何家中之事，便是想让她日后能完全脱离此间，再也不要回来，你说，我姥爷也是个坏事做尽的，这么就这般天真？”荣敬卿自嘲笑了两声，扭头看向四玄。

    也不等四玄回答，便继续说道：“不过，我娘也确实嫁了个好去处，可惜，这世间多变故，绕了个圈又是回来了。”

    “那头，这女人又将此事透露给田义彬，本就因为先前事生了裂隙的两家人，田义彬上门只有争吵，我娘对于此事的态度强硬，引起的不光是田义彬的不满，那是全村。”

    “但那总归是他们老大哥的女儿，你知道还差最后一步，提供些消息，我娘依靠着你给的消息救出两人，我娘想要拉上你一起走，她还想那天将我一同带去山下，但你嘱咐呼胖儿，将我叫去你家，对我娘说是田义彬叫去留宿，又说到了夜里，你来偷偷带我一同走，让娘在山腰等你。”

    “我娘在山腰无论如何等，都等不到你，只能冒险回村，而等待她的只能是死亡，但直接杀了，一来没有十足把握，二来，总归是面上有些不太好看，于是你们商议还得留个全尸，你们装作还未发现的样子，让她松懈，之后下毒，最后发慈悲，留我一命，我姥爷也不算是绝后。”

    “所以，说到现在，你为什么都还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