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家的驴肉已经有了名头，知味斋开起来，很多人是奔着吃饺子买驴肉来的。尤其沐家卤的板肠驴肝，不早点来根本买不到。贵客去二楼，大堂只要有位置谁都可以来。

    沐西每天跟张氏李氏做饺子，练了那么久的臂力倒是有了用武之地。从早上做馅到白天擀皮一忙就是一天的，胳膊到了晚上几乎不是自己的。一切都是开始，沐西只得忍耐了。

    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勉强支撑着开销。没洪灾，却有人祸。朝廷与太平军一直在南方打，河道船运都受到影响。随着太平军军的失败，船运才多起来。可能是憋得太久，码头上车船一下子暴涨起来。

    夏明川某天来买驴肉，沐西不知道，还是后来听沐清远说的，“夏大人去了南方打仗，说是刚回来。”

    “打完了吗？”张氏忙问。

    “还没有，但也差不多了，不然南方的船只怎么能过来。夏大人说太平军肯定败了，让我们放心做生意”

    不打仗了，百姓安定下来，往来船只生意恢复着昔日的繁荣。知味斋生意红火，沐清远忙的不可开交，随即吩咐招人，招两个跑堂的伙计。张氏要叫娘家的侄子，李氏要叫娘家外甥。最后一家来了一个。都是十七八的小子，两个人倒是勤快。

    “你那边是不是忙不过来啊？”李氏问丈夫。

    “嗯，最近是很忙，累的一天腰都直不起来”

    “我想让生儿过来帮你呢？我那个侄子你不是看过嘛，手脚很勤快的”

    “这事要问大哥，老爷子也要同意。”

    “我是想让生儿学好了帮咱们干，你看驴肉生意多好？一天那几大锅不都卖了？干两年我们去济南府吧！”

    “济南府大哥原来的主家在，大哥说毕竟从那里出来的，就是做这一行也要离开主家远一些”

    “整个济南府可不就他们一家做驴肉，咱们不做别人不做吗？不去济南府也行，咱们去别处！你心里要有个打算，弄几个贴心得力的。”

    沐青岩觉得有道理，这一天天银子进着，若自己开一个也不是不可以。他提出酱肉那边要人手，他与老爷子忙不过来。提议很快通过，沐家招了两个工人，出自李氏娘家。

    人刚过来没几天，李氏便托老太太向沐西提亲，给她的侄子提亲。沐西都不知道那谁谁，知道是李氏的侄子第一反应是厌恶。

    “那孩子跟着学煮肉呢！个子高高瘦瘦的，模样算是周正，我看着还行，你看中意了我就帮你定了”老太太道。

    沐西脑袋闪过那人的影子，刚来的时候是见过，摇摇头：“大娘，那人我不喜欢，等我遇到喜欢的一定请您做主”

    “行吧！你的事自己拿主意”老太太只是叹气。沐西的心思她摸不透，姑娘再大真不好找婆家了。

    自己的侄子都看不上？李氏有些恼火，不过是一个没爹娘的野丫头，矫情什么？李氏明显不高兴，心中不痛快，干啥摔摔打打的。张氏背地只好安慰沐西别跟李氏一般见识。

    “她是觉得落了面子，你别理她，不然你去后厨帮忙，把你大哥换来”

    “没事大嫂，别的事都可以将就，就是这个事我不想凑合”

    “嗯，你的事老太太都不敢擅自做主，她算个啥？我抽空跟老太太念叨一声，

    沐西无所谓，该干啥干啥。可能老太太找了李氏，李氏消停了。沐西深深反省，自己和沐北终不是沐家人啊！她开始学会了冷静想东西，与沐家相处就多了一些什么。

    夏明川找她，沐西是很意外的，夏明川要了一个包间，两盘饺子，一盘驴肉混搭，一条糖醋鱼，一盘素菜，酒是他带来的女儿红。

    “坐”夏明川拿了杯子给沐西倒了一杯酒：“女儿红，没啥酒劲，我从南方带来的”

    沐西坐下，端了酒杯喝了一口，她不会喝酒，在家过年的时候跟爸妈喝一点红酒。女儿红的味道她不习惯。

    夏明川身上多了煞气和一种以前没有的感觉，沐西说不上来是什么。

    “今天我请你吃饭，顺便与你谈件事”在夏明川眼里，沐西是大胆洒脱的姑娘，没有那些女人的羞涩矜持，想说什么不如当面说。

    “谢谢”难得休息一下，沐西安静地与夏明川对坐。两人吃，听对方说他的家，他的事。

    “我家里人口多一些，爷爷奶奶父母都健在，下面还有弟弟妹妹。

    我从小被家里送去少林寺学武，出来机缘巧合，跟了通判大人做护卫。那时候通判大人还不是通判，他赏识我，我真心跟他，他到哪儿我跟哪儿。

    二十一岁我与小我三岁的卢氏成亲了，洪灾那年卢氏正怀孕，粮食价格太高，我的钱越来越不够全家人吃用。要不是你接济那两次，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过去。

    尽管我们私下也去弄粮食，总之狼多肉少。赶上南面太平军势力越来越大，我们被征调过去。南面有粮食，想着过去也好，给家里弄一些粮食应该可以。我安排了家里就走了，到了南方远比我们想的严重，太平军已经占据了大片土地，仗打得十分艰难。

    我们一些兄弟还是想办法弄到了一些粮食让人带过来。算着卢氏马上要生了，我还特意买了补品。没想到一走就是两年，我收到家里的新，卢氏给我生了一个儿子。

    有儿子让我很开心，我想回来看看他们母子，想快点剿灭敌人。可是上了战场就身不由己，等回来就到了现在。”

    夏明川笑笑，一杯酒一口喝下，眼里却有了泪水。沐西没说话，只是听着，下面一定还有事。

    “我欢喜地回家看老婆，看儿子，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沐西看他，等待下面的话。

    “我娘说卢氏生孩子难产，孩子生下来不久就没了。孩子没奶吃，在娘胎就没养好，那时家里几乎断粮，孩子每天只能喝到一点米汤。三个月都没挺过也没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男人眼里落下，眼泪混入酒中，又是一杯酒进去，两人都不说话。一个无声地哭，一个默默地陪着。

    良久，夏明川不哭了，擦干眼泪凄然道：“我那么努力赚钱弄粮食，居然连老婆孩子都没留住！后来我娘说那些粮食养的人太多，根本不够！可是他们都有手有脚为什么就不给我妻儿多留一口吃食？

    我爹娘老实，什么都听我奶奶的，这次他们见我立了功升了官开始给我找媳妇。但他们找的我不想要，我这次想找一个能拿得起来的女人，能帮我爹娘拿起来的女人。所以这次我自己选，选我喜欢的。”

    沐西接受到夏明川炽热的目光马上明白了，这个男人吗？沐西有些乱，自己什么时候回去？再说自己一个穿越人可以在这里留下孩子吗？还有夏家听着乱七八糟的，自己真去了不是放着好日子不过找虐吗？

    “沐姑娘，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我现在已经是七品把总了，以后我绝不会再让我的妻儿受到欺负！请相信我”

    沐西沉默良久，让她一个自由女受那些约束，她觉得受不了，便摇头道：“夏大哥，真对不起，我不能答应。原因很多，一个是我要将我弟弟养大，帮他娶妻生子。还有我不是那种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整天呆在家里的人。我会在知味斋做很久，可能是一辈子。也可能带着我弟弟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是欧洲或美洲。这些你们可能都接受不了。”

    夏明川知道可能被拒绝，被拒绝的理由很多种，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沐家父母没了，帮着弟弟娶妻生子可以理解，只是女人要在外面做一辈子事他不理解，带着弟弟去欧洲更无法理解。她一个姑娘带着弟弟为啥要去那些洋人呆的地方？

    夏明川看沐西越来越怪异，自己一腔热情被泼了个透心凉。还是那种很难理解的理由。

    “成亲后不需要你那么辛苦，女人在家相夫教子不是很应该吗？”夏明川坚持做最后的努力。

    “嗯，对别人是这样，你也知道我自小与别人想法不一样，我接受过传教士的教导，有一些西方思想。女人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如我要学做菜，这是我喜欢的，我喜欢，我就做！”

    夏明川知道那些传教士，他们来自西方国家，宣扬他们的教义，发展他们的信众。有些地方还有教堂，有的教士还做过朝廷的官员，就如南怀仁和汤若望。

    “沐姑娘，我是真心向你提亲，生活在这里不好吗？为什么要去遥远的西方？你们人生地不熟，受欺负怎么办？听说他们喜欢吃生肉，你真能接受吗？”

    “夏大哥，那些姑且不不提，我要赚钱，要工作，要养大弟弟，不会每天伺候公婆，更没时间友爱小姑小叔，给你们一家人洗衣做饭。这些你觉得你和你的家人都能接受吗？”

    夏明川沉默下来，他或许可以，但是爹娘应该不会答应，还有爷爷奶奶，他的媳妇敢这样估计那个家会整日鸡犬不宁。可是为什么？一个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呆在家里？

    沐西笑笑：“夏大哥，找一个贤惠的女子做媳妇，你是家里的老大，需要一个女人为你撑起那个家。但那人绝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