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的骤变形成了一副本不该存在的奇妙景象，半打散的轻烟笼着灵泉，在天空中勾勒出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而被大风吹裂了的破竹片爆炸开来，参差不齐的碎片射入二人脚下的土地。

    天罚之雷不曲不避，可怜它目标太大，顺带遭殃了一片葱葱郁郁的竹林，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声响，过年似的热闹。

    轰隆作响的天雷亮得刺目，却始终在天空中不断收缩和膨胀，就像是一张游走在黑暗中的、不断吞噬光亮的血盆大口。

    庞大的蛟龙从灵泉中现出真身，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二人头顶的天空。

    黑蛟狠狠朝着天空打了两个响鼻，像是要与劈下的雷光作个对抗。仿佛回应般，越发膨胀的天雷逐渐占领了视野中的半边天空，仿佛刚才那些雷只是打铁时溅出的火光。

    轰隆轰隆——

    一道无比刺眼的白光裹挟风雷而下，以滔滔大河之势冲着露出水面的蛟龙滚滚而去。瞬间被照亮的天空天空恍如白昼。

    黑蛟怒吼，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它这千年修行何其艰险，却不过因为犯下一些小错而遭废去数百年修为。如今再次渡劫，它只要扛过天罚，便能化作真龙！

    无量寿元，无边修为。

    雷光在它灯笼大的黄色眼珠中汇聚翻滚，最终酿成滔天怒意，化作周身黑气喷涌而出。

    “是阵！”雨声和风声都变成脑中的一片嗡鸣，鲜红的血液从两人耳中流出，勉强支撑着结界的江砚文读出许仙仙的口型。

    喷涌而出的黑气中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腥味，让人联想到堆积成山的尸骨。

    谷家的庭院里，大雨早已将血水冲洗得干净，随着那八卦镜上的雾越来越重，早已失去神采的村人们僵硬地动作起来，表情麻木。而那一条条修蛇都化作黑气，钻进了被迷雾覆盖的镜子里。

    珂萨站在那条修蛇的头上，能望到整个村子里的情形。一阵断断续续的诡异笛声穿透雨帘在村人的耳朵里响起，如亡灵之音。

    面色苍白的村人一个个淋着雨走出家门、转出小巷，神情恍惚地朝着同一个地方走去。越往东南，人群渐渐扩大，像一支整整齐齐的队伍，偏生还鸦雀无声。若是有心人观察，只会发现他们脚下迈的每一步都同样长短，左右手甚至毫无摆动。

    “什么情况！”眼看着浓雾中突然冲出一支黑压压的队伍，谷舟下意识地骂了句娘。然而他才退了半步，那些眼神呆滞的村人就穿过了他的身体。

    谷舟还算淡定：“差点忘了我是个死人。”

    只剩下同样被穿过身体的死人书生目瞪口呆。

    “是救，还是杀？”谷小少爷问得直白。

    “啊？”书生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

    “诶，你看！”谷小少爷突然满脸稀奇地指着队伍中一个断臂的人。

    “怎么了？”书生一脸蒙。

    “那是我爹！”谷小少爷得意道。

    书生：“……”

    这是亲生的吗？！

    随着乌云渐渐聚到东南，村里雨势渐小，穿着黄色道袍的小道童突然被人截在小巷里。黑色的影子欺身过来，小女娃的眼里顿时溢满恐惧。

    “一想这三年的潜伏竟然只是为了个畜生，我心里窝火。所以不要怪姐姐心狠，在你这可爱的小脸蛋上划几刀。”说话间六枚毒镖已然从她袖中抛出，泛着寒光的铁指虎破风袭去，离那双惶恐的大眼睛越来越近。

    “哈哈哈——可笑！”那张因为恐惧而张开的嘴忽然向上翘了翘，面容可爱的小道童往后轻巧一翻，捶入墙壁的铁指虎上流下鲜血，墙壁开裂如蛛网。

    突然变脸的小道童在原地踮了踮脚，满面笑容道：“谷春，难道你以为……你有了灵力就能打过我？可惜就算你从我离开时就跟着，也没有抓住任何机会。既然连暗算都不成，正面交锋，你是来送死吗？”

    “魔女，休要猖狂！且让姐姐教你什么才叫暗算。”谷春收回拳头，从衣角蹭了蹭手上的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

    “血枯阵？”碧落峰专精符术阵法，那女弟子在看到最后那血光漫天的残忍阵法时面色一凝。但或许是她声音太小，又或者影像中的声音太大，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她。

    那丹炉中千鬼齐嚎的声音已经足够凄厉，万万没想到那些被利用的愚民在清醒后不仅不帮忙，反而指责岳池中一行人毁了他们升仙之路。

    好在几个差点也被当成祭品的少年灵修及时被救出，虽然始终昏迷，没有受什么伤。

    玉简记录到这里便彻底无了，据岳池中那徒弟说是后来的战斗太激烈，一时把玉简给抛飞出去。

    “尹凡，你那几个弟子已送去玉霖峰，暂且不必忧心。”龙渊知道他这个弟子的脾性，平日里对弟子冷冷淡淡，一副好像永远只有斥责的严厉面孔，其实心里挂念，只是嘴上不说。

    “没事最好，行事不妥，醒来再挨我戒鞭。”话虽是如此说，可尹凡长老明显是松了口气。

    “你方才说这是以献祭活人骨血而饲养魔物的血枯阵？”尹凡长老对魔物了解不少，自然也知道他们最喜以食人神魄骨血，四处作孽。

    “以献祭活人之法饲魔的阵法不少，可血枯阵的特别之处在于‘血枯’。被献祭的活人往往皮囊干瘪、血水干枯，这便是它为世人而知的恐怖之处。”女弟子在一众比自己高一辈的长老们面前毫不紧张，提出自己的见解，“与它相似的阵法其实不少，但还能将祭品暂缓、甚至保鲜的阵法，天下只有这一个。”

    女子无比笃定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温泉池中那个被掀翻的丹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龙渊皱了皱眉：“我已派出二十七位金丹后期的长老，各率十骑龙武骑前往。”

    “恐怕不够。”女子神色严肃，“其他二十六处够了，唯独那一处不够。”

    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当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一处之后，当所有的贡品被从其他二十六张桌子上拿来，放到一张桌子上。

    那一张桌子……究竟会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