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减赋轻税
在茶道历史上,将村田珠光的“谨敬清寂”改为“和敬清寂”四字是由历史上著名的日本第一茶人,被称为日本茶圣的千利休提出来的,兼定也只不过借用而已。
唯一的小问题是这会儿千利休还没有正式提出自己的茶道观点,或者说全日本还不知道千利休的茶道观点。
不过落在土居宗珊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少御所殿有这个见识?
可是少御所殿他才六七岁吧?
难道这些都是太阁殿教给少御所殿的?
也没听说太阁殿在茶道上有什么特别的研究啊?
诶?太阁殿?’
土居宗珊虽然满脸诧异的神色,却微不可查地用余光打了一眼一旁“摸鱼”的太阁房通大人,发现一条房通也因刚才一条兼定的发言而神情怪异,眼色惊讶。土居宗珊这下觉得这出倒不像是提前安排好了的做戏。
再说若是太阁殿和少御所殿早就对好了词又何必一起来演这出双簧?太阁在场这不暴露得太明显了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太阁殿教给少御所殿的吗?
百般疑惑的土居宗珊虽然有无数问题想问,但在主君面前也只能俯身言道:
“少御所殿……少御所殿于茶道上还真是颇有心得,日后少成名家未可知矣,在下实在佩服。”
土居宗珊顿了顿,似在思索又继续说道:
“只是在下尝闻茶道者禅道相融也,而禅道多隐者。少御所殿方执家中权柄,还望少御所殿在钻研茶道之外,多留心于家中领外诸项事宜。”
一条兼定听了这有些说教的话,也知道这是土居宗珊好心劝谏,怕自己在茶道这些事情上花了太多心思,耽误了政务,于是心平气和地说道:
“土居大人过誉了,小子也不过闲暇胡闹罢了。至于家中领外诸事,唐之道德经有言:‘治大国如烹小鲜。’小子以为茶道亦然,茶道之上亦有治天下之理。土居大人,小子学习茶道虽不久,然经茶道师范指南教导亦有所他得。小子以为良茶不可轻弃,恶茶不可久留,家中之事亦是这个道理。先父在时,领内善政颇多,如家父曾有四公六民之制,为何今日家中制度又更为六公四民之法?”
来了,土居宗珊心下想到,自己这位少主和自己兜了这么久的圈子终于谈到正事上来了。
土居宗珊心下反倒是松了口气,答道:
“少御所殿有所不知,先御所殿在时本家确实实行四公六民制。实行之初,领民多感其德,领外亦多有人投奔。但是时间一长,周围大名对此多有非议,认为此举招致其领民叛逃增多,当年先御所殿因考虑外事影响故而对此进行了调整。”
一条兼定闻言给整乐了,努力平复情绪后说道:
“土居大人所言倒让小子迷惑,《孟子》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自古而然。若是这些大名真是如他们所言而迫使本家改制,难道不怕引发一揆吗?”
笑话,虽说在儒家封建文化圈中受到压迫的老百姓都是逆来顺受的老牲口了,但是那是因为老百姓在封闭的农业社会日常生活中看不到对比。一旦有了对比,见到了哪好哪坏,那跑得比谁都快,剩下的跑不了的揭竿而起也是早晚的事情。更何况兼定自己也不信那些大名要是真要动手干涉一条家内政,自己老爹房基会想不到挑动他们领内的一揆,反正自己占理。真到了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大不了大家都别过了。
土居宗珊看到一条兼定并不买账便立刻继续说道:
“少御所殿明鉴。先御所殿在时,本家周围诸家大名就是对本家之善政有所不满,也难以撼动本家。但是更为要紧的是四公六民实行一段时间之后,本家治下豪族国人也多有意见。其一,从这些豪族国人的领地逃亡的农户,本家不好留下,只得遣返。其二,本家税制基本上也只能在本家直领实行,豪族国人仍然享有一定自治,定税自由,本家当时担心在新税制收效之前会造成强枝弱干的窘境……”
土居宗珊这番话突出的就是一个一条家对地方自治的无力。虽说房基在的时候一条家威望甚高,但毕竟不是土佐土生土长的世家,号令众豪强有余,但是干涉其内部事务能力有所不足。这点一条兼定也有所考虑,但是他没想到这自治问题比自己想的要严重,或者说比起这些豪族国人打仗的时候听不听指挥,他更在乎这些豪族国人安分一点,别做反动行为。
其实兼定并不反感自治,他所来自的那个时代就普遍实行地方自治和社区自治,事实上他是很支持地方自治的。但问题他所体验过的自治那是老百姓们自己的自治,可没有这些豪强从中截胡。
而且战国大名好不容易轻徭薄赋一次,你们却让我爹输得这么彻底?
这么反动,已经不是普通的豪族国人了,一定要出重拳!
一条兼定又开始思绪翻涌了一阵,好一会儿后才端起已经制好的茶,微微抿了一口又开口问道:
“那本家目前税制情况如何?”
土居宗珊见自家少主有松口的迹象,心下松了一口气,答道:
“本家目前所属直领的税制都是六公四民,若是年景不好的年月,则会酌情下降赋税,通常是降为五公五民。不过大部分家臣的知行和豪强自治的土地上的百姓通常并不能享受到这项减税。”
一条兼定稍加琢磨就发现了土居宗珊家里的隐情,跟着就询问道:
“土居大人说‘大部分’,那也就是说也有一部分家臣和豪强是跟随本家税制进行调整的吗?”
土居宗珊闻言知道少主心里明悟,也不遮掩什么,索性全盘托出道:
“回禀少御所殿,的确如此,在下、康政大人以及其他一条家的诸位一门众大人如无特殊情况,基本上都是跟随主家税制变动的。至于一些豪族国人,若是他们想向本家示好,或是有求于本家,偶尔也会跟随本家的制度,但是他们临时改制更多出于的还是自家领内的具体收成情况,丰年加赋,灾年减赋,往往如此。只是加赋到七公三民者多而减赋至五公五民者少罢了。若是地方赋税过重,本家也会出手干预,或出粮救济灾民,或令聚敛过甚者减赋,只是后者考虑到地方豪族国人的情绪,出于安抚地方的需要,往往少用些,力度也轻些。通常依旧还需本家出粮赈济灾民。先御所殿在时还于外购粮食用于赈济灾民。”
“天灾人祸啊!”一旁刚刚装起透明人的一条房通此时也摸到了自己这位养子的一些心意,于是冷不防地帮腔了一句。
此言一出,土居宗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缄口不语,等待自家少主的吩咐。
在那品茶的一条兼定脑海内飞速思考了一阵,随后就觉着头脑就有些许的痛感。
从现在自己得到的情报来看,一条家内部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一些,可能是房基在时进行了一定对外扩张,自己又死得太早的原因。但是还没到最坏的情况,起码比自己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要好些。
总之,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了。
一条兼定将自己方才品茶的茶具放到一旁,从怀中掏出一把白纸乌木的折扇,轻巧了一下榻榻米地板,稚嫩而又坚定的声音传到了土居宗珊的耳中。
“吾常思先父爱民之政,感其仁德慈爱,视民与子无二。惜先父早逝,其善制亦因内外种种不能存续,吾甚憾之!今吾承继家业,少不更事,愿复昔日之善政以追先父。即日起,本家税制无论上下内外,无论直属附庸,一律随本家之制,改为四公六民。”
土居宗珊见自家少主年轻人要太年轻,心下就想劝谏。
结果对面一条兼定就拿起折扇向下一压,倒是有之前评定时太阁一条房通的神色,示意土居宗珊先别说话,继续听自己接下来的吩咐:
“吾受师范教导,习知唐土孔子有言:有教而无类,吾深以为然,以为富民而强兵者无外乎学识二字。先父在时即尝与吾念及本家家臣、豪族、国人子弟缺师少书,以为激励,亦深怜之。今吾承继家业当遂父志,故即日起凡本家子弟,无论亲疏,一律送家中五岁以上,志学以下子弟入御所随吾修习学业。师范指南与吾无二,皆由京都公卿讲师教习,一应开销由本家承担,以为本家之公学。”
说完之后,一条兼定拿起茶具又喝了一口茶,才对面坐着的土居宗珊放松语气言道:
“土居大人,先父在时您即为本家笔头家老,小子也不打算更改。您依然是我土佐一条家的笔头家老。小子烦请您将小子之前所言拟下文书,明日代吾下达给家中各位吧!此两项指令,务必让家中上下内外,无论是一条家是一门众还是本家领内百姓都要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