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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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在上一次改组一条家诸大夫合议制度之后,因为兼定的有意无意地挑动,御所殿的十三人在最初的客套之后就开始因为各种问题扯皮,甚至包括议事时的座位,尤其是最新进入合议的那几位。

    而原本就在诸大夫合议中的六位家老却知道现在一条家,或者说一条家的诸大夫合议制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少御所殿出席合议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越来越多的御令直接通过少御所殿的命令,指示紫阳众传达下去或是吩咐各位奉行去执行。

    身心俱疲的源康政从原本吵闹了一下午的小评定间离开了自己的宅邸。

    ‘今天又是一次浪费时间的合议。’

    如是想着,他脑海中就浮现出少御所殿的挡箭牌、家老中的透明人、三个叽叽喳喳的家伙,以及新来的那些个搅局者。

    他明白这都是少御所殿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拖住诸大夫合议,好让殿下绕过家老们的指指点点直接行动。

    他真正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少御所殿有意无意地像是在疏远自己,哪怕有时候在外人眼中自己似乎是和殿下一唱一和地。可他心里清楚,那都不过是自己刻意配合殿下而已。

    要说康政原来确实有那么一丝大权独揽的念头,可如今他也渐渐……好吧,是被迫接受了现实。

    也许正是这一丝丝不甘,让少御所殿始终对他保持着一份隔阂。否则以少御所殿如今种种锐意革新的行为,也不至于会启用偏为稳重保守的土居宗珊而非倾向变革的自己了。

    郁闷归家的源康政却在门外看到了一个青年人,正是自己的长子——源康元。

    “康元,你怎么来了?”

    康政对于留守自家知行地的康元突然跑来中村城有些意外,虽然两地相隔不远,不至于需要书信先通报一声,但是通常在没有重大事务或者重要节日的时候,康政若是不叫,康元基本上不会来中村城。毕竟他作为家中的长子和未来的继承人,自然更喜欢老爹不在,自己主事的感觉。

    康元见和父亲正巧遇上,连忙寒暄几句:“父亲大人,近日家中无事,特来看望您老人家,不知道您老人家身体一向可好?”

    听到自己长子这殷切的态度,康政就眉毛直跳。没好气道:“进去说话。”说着便推门回家,康元也紧随其后。

    “父亲大人,康次呢?”入门后左右张望的康元没发现自己的弟弟秋利康次,他记得康次确实是和自己父亲住在一块的,据康政说是没有必要,还浪费主家一间屋子。但实际上,康元知道这是自己父亲对这个继承配下秋利家的弟弟的一种补偿式的偏爱,甚至在父亲还掌握家中大权的时候还将康次安排到了少御所殿身边担任侍从笔头。可自己弟弟毕竟没有继承权,而且也名义上过到秋利家了,故而康元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平。相反,康元和康次兄弟二人从小相处甚密,手足情深。

    其实,康次早就有点受不了自己父亲一直把他当孩子来看,所以早就想搬出去住了。可他又不太敢和父亲开口,所以也就只能和康元说说。

    ‘难道康次真搬出去了?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勇了?’

    正当康元疑惑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康政就有些忧郁地回道:

    “他今天在紫阳众执勤,直接住在御馆边上了。”

    老父亲叹了口气,又难受地补充道:

    “他这段时间都住在那......”

    康元这下明白了,自家弟弟的愿望算是实现了,难怪自己父亲看着情绪有些低迷。

    直到父子二人进入室内,仆人上茶后,康政就屏退左右,和长子在屋中对坐。父子二人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家中无事’?这怎么讲?”看着许久未见的长子,康政沉下心来问道。

    康元却苦笑道:“这段日子里少御所殿又是推进惣村制,又是制定惣掟,还颁布了《一条家诸法度》,我在知行地上能行动的权力越来越小,自然就无事可干了。”

    “听你这话,你好像不是很满意?”康政听到这话,抱着双臂,冷冷地说道。“领国一元化,这是先御所殿在时就有规划的策略,我当年也参与制定。不要说少御所殿继位要推行,就是先御所殿,也照样要这么做的。这是乱世之中求强之法!我以前不是教过你们吗?”

    “父亲,但这些日子少御所殿推行惣村自治,是否是有法古之意?以前先御所在时,您跟我们说过其他大名进行领国一元化的尝试,没有像少御所殿这样行动的啊。”见父亲不悦,康元赶紧解释。

    闻言,康政也陷入了沉默,他这段日子一直被愈发混乱的合议制拖着,动弹不得。而少御所殿的各项指令基本上都是先动手再给合议评议,不,不能说是评议,只能说是通知。等到合议吵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殿下那边都已经既成事实了。

    而今天在长子的提醒之下,康政想来如今少御所殿所做的这一切,虽然和其他大名的领国一元化策略不同,但是也实打实地再向中村御所收回地方的权力,或者说在和地方惣村分享原本属于地方国人豪族的权力。但是好在目前少御所殿只收回了地方上的一些行政权和法律权力,惣村制度建立后的村庄依旧要给主家安堵过的地方领主交税,只是这笔钱从地方领主自己收的税,变成了主家给予地方领主的一种特别的俸禄,或者按少御所殿所说的“特别分红”。

    “父亲?”见自己父亲良久不语,在那闭目若有所思的样子,康元小声问道。

    被儿子拉回现实的康政,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对面表情好奇的康元,又再次闭上眼睛,没好气地说道:

    “你懂个屁,少御所殿所作所为乃是柔中带刚。虽然不再用先御所殿所规划的领国一元之策,但是这不也照样达成目的了吗?以往天下一元之策施行,则多有地方武士携配下村人暴乱,如今殿下厚爱村人以敌不臣,反而少了叛逆。难道没了叛逆就不能一元领内了吗?”

    其实这话出口康政也有点心虚,他突然觉得是不是少御所殿要采用一条不同于原计划的所以才疏远原本制定一元化计划的自己?

    哎!康政越想越难受。

    康政的兴致不高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他今天也是在合议里演得太久,实在是累了。把这些看在眼里的康元也只能尬笑着说道:

    “瞧您这话说的。要是少御所殿没打算一元化领内,那我也不至于在家里没事干来找您啊......哎呦!”

    康元这边话还没说完,康政朝他脑门来了两下。

    “臭小子!你在抱怨什么!我们家世世代代都为一条家奉献,我们就是一条家的谱代家臣!”

    “父亲,我说啥了......您今天心情不好也别拿我撒气啊!”康元捂着脑门委屈巴巴地看着对着自己突然暴起的父亲。

    康政发泄一阵后,拿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心下这才稍稍冷静了些。

    “你小子到底来找我干啥?”

    揉着自己脑门的康元听到父亲发话,也开门见山地说道:“其实我就是在乡下领地上没什么事情好干的,想来您这里找点事情做做......”

    康政诧异地看着自己常年不着调的长子突然要找自己干点正事还真有点意外。

    ‘难道这段时间让他管着乡下的领地真让他稳重了不少?不对啊,田地上事情都是自家的家臣在管理啊......’

    看到自己父亲神色怪异,康元马上趁热打铁。

    “父亲,我看康次在信里说本家要修路,还要扩建御所?我也打算为本家出一份力呀!”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听到康元这话,康政又喝了口茶。

    “叫康次别什么东西都往外说,别给殿下泄了密了。”

    康政用力点了点头,虽然是他自己主动朝康次问的,但还是很果断地把康次卖了。

    “啊是是是!我说过康次了!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跟我说什么少御所殿研制出来坚不可摧的速建泥浆,好像叫什么......‘水泥’?非要跟我显摆一下!我都说了......”

    “好了,好了。”康政也知道虽然康元跟康次感情兄弟相亲相爱,但是他这个兄长坑起弟弟来也是真不含糊。多半是这小子自己在地方上真没事干,恰好在和康次的信件交流中问了问御所里的情况,发现了有这种新鲜玩意,于是特意跑来中村御所来见见稀奇事物。

    ‘这小子果然还是老样子......’

    “水泥这东西,我也有所耳闻,是殿下研制出来让工匠制作的。但是这东西目前还是本家高层的秘密,你不要外传。至于修路和扩建御馆的事情,也确实有这件事情。殿下大概也是为了此而研制水泥。但是这段日子少御所殿对于本家的合议基本上都是先动手后告知,如今合议已经见到了少御所殿的文书,那就说明少御所殿已经开始修了。你就是想干也赶不上了。”

    闻言,康元就有些失望,但马上又精神起来。

    “那我去现场看看总可以吧!”

    康政看儿子还是不死心,只能继续喝茶。

    “殿下应该会让紫阳众亲自监督匠人们,你怎么进去看?”

    “没事啊!我也加入紫阳众不就行了!”

    康政看着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康元,心中有些无奈。

    “别人就算了,你弟弟现在是紫阳众的笔头,他放你进去,你让别人怎么看?更何况少御所殿没让你们兄弟都进入紫阳众,恰恰是一种信任,认为本家作为谱代家臣没必要让子弟全在殿下身边是从侍从。先御所殿在时,就对我多有拔擢......”

    一提到自己家在一条家的身份,康政心情就好了不少,兴致都高了不少。

    只是康元神色古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康政见康元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像自己说的不对一样。不要说自己家祖上就是一条老臣,就是自己辅佐先御所殿那也是尽职尽责,现在所说和少御所殿之间可能有些小误会吧,但自己也是忠心耿耿。这小子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要说什么!”康元被有些恼怒的康政喝了一声,赶紧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把惊人的消息传达给了康政。

    “父亲,可我听说......先御所殿就是你......谋害的......”

    “噗——咳咳咳!”

    正在喝茶的康政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

    “谁,咳咳,谁跟你,咳咳,说的,咳咳咳,这屁话!”

    康元见自家父亲呛到了,赶紧给康政捶打胸口后背。

    等到康政把那口水顺下去了,才重新用冰冷的语气重新问道:

    “你是从哪听说的?”

    冷静下来的康政已经从听到子虚乌有暴论的愤怒中缓了过来,现在他思索,多半是有人想要栽赃自家,要趁着自己和少御所殿有所疏远的时候落井下石。

    康元不怕身为父亲的康政发怒,却最怕这种冰冷的语气。咽了口唾沫,才结结巴巴地告知康政此事的情况。

    “父,父亲,是,是我在乡下听一些御所方向来的客商还是流民说的来着......”康元从小就喜欢混迹在贩夫走卒,农夫匠人之列,也和地方上的客商流民打过交道,虽然被康政用刀鞘“物理”教育过,但一旦自己被留下乡下的领地上就放飞自我了。

    然而这会儿康政却也顾不上用刀鞘教育长子了,他满脑子都是在想这是谁的栽赃阴谋。

    看着神情凝重的父亲,康元又开慎重地作死。

    “额......父亲,不会真是你吧?”

    此言一出康元头上又重重吃了两下,让康元直接抱头惨叫。

    “哎呦!您这是干嘛!”

    “还我干嘛,让你小子乱说话!”

    说着康政起身又要打儿子,康元赶紧闪开,父子二人在家中展开激烈的追逐战。

    仆人们见到这一幕却也不奇怪,反倒是......有些久违的亲切?

    等到二人都累了,父子俩用一个动作都扶着原来房间的墙壁喘着粗气。

    “父亲,你......您要是担心少御所殿起疑心,不如直接去跟少御所殿把话说开,反正我也没跟别人说过这事。”

    康政闻言不知可否,继续上气不接下气。

    “臭......臭小子,这事我......我自有断夺!你这段日子先给我留在御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