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最大的荣幸
这边东小路教忠接受敌军投降,而在更遥远的畿内,和入江经和换了班的西小路良政正带着几个亲随暂住在堺町,在码头上等待他们之前约的过海的船家。
一个亲随见约好的船家良久不见踪影,就道:“大人,这船家不会收了钱跑了吧?唉,这要是咱们自己的船就好了,省去这许多麻烦。”
一身普通武士常服打扮的西小路良政不徐不疾得摇着折扇,对那亲随说道:“从畿内到四国土佐不是急这么一两刻就能到的。何况咱们之前便约定了先付定金,今日登船,大头等到了之后再付。那船家本来就空船,又何必耍我们?再等等便是了。至于本家的船只,土佐正逢战事,想来船只应该都用在战事上了。咱们能自己租船过海便租船好了,到时候再向御所殿下报销。”众人虽不大听得懂良政大人从御所殿下那里学来的“报销”是什么意思,但另一名亲随闻言还是苦笑道:
“大人,这毕竟是御所殿下亲自下令召我们回土佐,迟误了总是不好的。若是您出示自己一条家御一门的身份,或许咱们能直接找堺町当地的会合众,想来本家一直和三好家交好,走堺町的航线也跟他们说过,会合众多半是会帮咱们一把的。”
良政摇头着头说:“殿下只是召我回去接管紫阳众,并非有什么急事。若是因为渡海便要动用三好家的关系,那未免太过了些,我等还是低调些的好。”
就在主从一行人闲谈之时,之前约定的船家终于到了。
那船家本是个商人,只是经营遇到问题致使船只空载。本以为要大大亏一笔时,却碰到了西小路良政等人要过海,直接将整艘船包下来,要渡海。
“这位老爷,让您久等了。”船家下船后赔笑道。
一亲随冷笑道:“哼,船家,你要是再不来,我们都打算游过去了。”
听出这一众人有怨气,船家连忙赔罪道:“各位大人,小人该死,误了各位的时辰。还请各位大人多多原谅啊!”
就当船家和亲随们交谈时,良政却走到水边,打量起水面。发现水面下颜色深浅不一的木板,良政轻笑道:“船家,不对吧,那你这船吃胖了啊!”说着便拿折扇指了指船身与水面交界处。“之前这是吃什么好东西啊?”
西小路良政已经几乎把话点明,亲随们明白过来,握着刀柄,气势汹汹地向船家围了起来。
见自己另外接活的事情已经败露,船家赶紧下跪。
“大人!老爷!小人一时财迷心窍,才想着多运一批客人!这样,这样,小人只收诸位大人老爷一半的船费,不!小人不收钱,免费拉各位过海!”
在他求饶的同时,本就繁荣的堺町码头上被这么一闹,已经举起不少町民来围观,交头接耳间还有人指指点点。
西小路良政心道不好,这么下去要平白惊动堺町会合众了。
赶紧摆了摆折扇道:“好了,好了,你们也别为难他了,他做生意也不容易。船家,这样,你把好位置留给我们,另一批客人呢,我也不赶他们,只是到了目的地你只能拿五成的船费。”
说着就招呼着亲随们去搬行李,往船上走去。
“谢老爷!多谢老爷开恩!”
船家也赶忙招呼着伙计接过亲随们的行李,替他们搬到船上。
及至上船,西小路良政才随口问了一句:“船家,怎么不见你拉的另一路客人啊?”
“回老爷,他们中好像有人晕了船,正忙着在自己舱内照顾病人呢。”船家一五一十答道。
“哦?”西小路良政笑道“这倒奇了怪了,明明晕船还坐船?岂不是自讨苦吃。”
船家陪笑道:“老爷说的是,只是具体情况他们没说,我们也不好过问。说起来这另一路客人是两个男商人带一个小姑娘,两个大人走南闯北大概是不太可能晕船。兴许是那小姑娘晕船吧。”
“行吧,既然他们忙着照顾人,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说着便在船上水手伙计的指引下到了自己的舱室内。
这船原本是在濑户内海做贸易的货船,只是临时拉人才草草改了改布局。西小路良政一行人的舱室就是船上为数不多的原本住人地方,大概是船家为了载客把几个水手和伙计都赶到原本的货舱中去了。
进入舱内,良政就见自己的亲随正在整理寝具,便说道:“不必太讲究了,稍微弄一下就好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现在船在近海,等船开出去一段距离,风浪大了,那可就遭罪了。”
良政作为一条家派遣的京都的联络人员,也常往返与四国与本州之间,自然也常渡过这濑户内海。
打发走亲随们,良政便躺下准备小憩一会儿,所以也没脱衣服也没解佩刀便睡着了。许是在码头上等得太久,良政这一小憩就直接睡了过去。
这虽一觉无梦也未睡多久,但醒过来时却发现天已经黑了。
点燃烛火,良政只觉得头有些晕,但这并非晕船所致。他能感觉到船只目前行驶相当平稳,多半是闷的,只是开了小窗后尤觉得不够,索性就决定到甲板上透透气。
刚踏上甲板,良政便踩到了一块松动的木板,发出嘎吱一声。良政眉头一皱,万幸这这里只是有声音还不至于断裂。
可很快良政便发现有什么东西急急下了甲板,明显是被自己刚才发出的声响惊动的。
‘谁!’良政压制住想要喊出声的冲动,只是心里默默叫到,手下意识地握住佩刀。
见甲板上几个水手只是表面上值班,实际上正打着瞌睡,狐疑便促使良政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生怕进一步惊动了那黑影。
及至甲板下的货仓中,良政才发现了一处透着微弱火光的舱室。
这里原本是这艘船的货舱,如今被改为客舱,想来住的便是另外一路船客,至于水手和伙计们,应该在更下层的货仓里了。
良政忧虑惊动对方,只得缓慢靠近。
这船的隔音做得一般,所以当良政靠近的时候便已经听到舱内传来的谈话声。
“菜菜,你怎么跑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万幸现在是晚上,甲板上都只是些水手,若是那一路船客中有坏人可如何是好?”
舱内传来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似乎是在训斥一个小女孩。
屋外良政听得无语,鬼鬼祟祟不愿意出来,还装作孩子生病,明显你们才更像是坏人。
“兄长大人,我第一次这种远门,难得散心嘛!”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回答道。
那青年男声又说了两句嘱咐的话,便让女孩回屋休息去了。
眼瞅着那女孩便要出门而来,良政心道不好,那女孩一出来自己这边要暴露。赶紧进了隔壁的空舱。许是动作太快,许是这舱室改装便不用心,即使良政已经尽力不发出声响,那门板活动时仍发出轻轻的吱呀声。
良政紧贴墙壁,动也不敢动,却仍听到轻轻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心中觉得定是那小姑娘察觉了什么,向自己这走来了。当下良政便有些不知所措。
但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隔壁舱室那青年男声却再次响起“菜菜!该回去睡觉了!”这次的话语中带着严厉和些许不满。那女孩应该也是担心那男人真得生气,便立马掉头走了。
听着由近及远的的脚步声,良政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小姑娘好奇心过剩属实给他整得心惊肉跳的。
待到那男人确认女孩已经回自己房间后,隔壁便又传来了他的声音。
“舍妹自幼好奇,又有些冲动,让谷大人见笑了。”
闻言隔壁舱室却又传出另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
“哪里,菜菜大人年纪尚浅,正是儿童贪玩的年纪,实属正常。只是石谷大人,忠澄以为您随意从堺町搭船渡海实在是太危险了,更何况此次还有另一路船客。如今我们既没有带护卫随从,也不知对方底细,若是对方发难,你我恐怕难以自保。”
对于这话,被称为石谷大人的声音却又响道:“谷大人不必多虑,赖辰我自有思量在其中。如今土佐战事绵延,你我自不可能直接在土佐靠岸,若是不想绕远路,自然要从三好家的眼皮子底下过去。而公方殿下又长期被三好家压制,我虽然只是幕府的奉公众,却也一直在帮公方殿下联络各地大名,自然也少不了被三好家特殊关注。若是贵方堂而皇之来接,堺町的这些商人太容易给三好家通风报信了,这样反而风险更大。而我们不带护卫,还要和另一路船客同乘一船,恰恰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谷大人试想,你我一个长宗我部家的特使,一个幕府的奉公众,带着缔结姻亲联盟的使命却这般轻装简从,与人同乘以渡海,三好家还会有所怀疑吗?”
屋中二人还在交谈,但是隔墙的良政早已经无心继续听下去了。
他属实没想到随手选的一艘船上居然还有如此大鱼。兴奋的他已经忘记了要压下声响,转身时刀柄硬生生撞到了墙上,木制的墙壁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
“谁!”谷忠澄立刻惊起,抄起佩刀便冲至门外,迎面对上刚出门的良政,良政见此转身就走,更加加剧了谷忠澄的忧虑,直接拔刀冲了上去。
“站住!”
良政虽是公家出身,但也是自幼习武,跑得自然也比负责外事谷忠澄更快,抢先冲到甲板上。待到谷忠澄出来之时从出口硬生生撞了上去,直接撞倒了追来的谷忠澄,其佩刀也飞出后插在了甲板上。良政则是直接压在谷忠澄的身上,锁死了他的双手。
“啊!”
石谷赖辰见此情状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他虽然名义上也是武士,但却不擅长兵法,可以说三人中负责外事的谷忠澄却是三人中武艺最强了。如今见谷忠澄被制服,心道完了。
谷忠澄见石谷赖辰就在不远处连忙喊道:“石谷大人!快动手啊!”
这话方才点醒石谷赖辰,伸手摸向腰间,却发现自己方才慌乱,连兵刃都没带出。
下意识便转身要走。
“石谷大人!”良政叫道,“吾乃一条家御一门西小路良政,石谷大人还请在原地不要走动,以免届时慌乱伤了大人。”
被压着打谷忠澄震惊道:“什么!”他实在是不相信这世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良政笑道:“谷大人,你我还真是初次见面啊!都是四国土佐老乡,来京都怎么也不回来拜访一下啊?一条家的宅邸还是比较好打听的吧?”
正当三人拉扯之时,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经被这番打斗声惊动,船家领着四五个水手与伙计,并着良政随行的一众亲随都赶来查看情况。
亲随们一见良政制服一个陌生人,就要上来帮忙,良政见状便向甲板下深处努了努嘴。一名亲随以为会以,直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石谷赖辰制压倒在地。疼得赖辰大呼且慢。
见亲随会错了意,良政吼道:“不是他!是里面那个房间,房间里有个小姑娘!把她看住喽!”
及至石谷赖辰一行人被软禁在船舱之中,船家终于才敢上前询问。
“嗯姆……”船家咽了口唾沫,诚惶诚恐地问道:“老爷,您这是?”
面对着船家与船员们惶恐的神色,良政故意板起脸来,厉声道:“船家!这几人乃是我家主公吩咐重点注意的要人!切不可失了!”
“啊!这……”船家被良政的姿态唬住,不知道所措间有听良政和气地说道:“不过你也莫怕,且将船只向南航行,去土佐国靠岸,且代我向我家主公说明原委,自然不会为难尔等。”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变故,让船家犹豫起来。
见这船家没直接应下,良政索性保证道:“待到了目的地,不仅原本按约定的船费付账,我家主公还会额外赏赐尔等一番,另外,他们的船费我们也包下来。”
闻言船家陡然笑道:“能为老爷们缉拿要犯,实乃吾等的荣幸啊!”说着对船员们问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
“没错!没错!”
“能做大人的鹰犬,就是我等最大的荣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