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芳林门。

    今天，当值的府兵是右武侯卫的一支折冲府，本轮调兵一千，由折冲校尉曹无秋率领。

    由于长安长年无警，所以，曹无秋很是松懈，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坐在城门楼内喝茶，只是偶尔才到芳林门上下各处去转悠一圈。

    至于危机预案什么的，更是完全没有。

    渐渐的，日头高起，芳林外内外，人流、车马渐多，有进城的，有出城的，很是热闹。

    曹无秋在城门口转了一圈，发现各岗位均有麾下府兵守卫，内外也无异常，便放心的准备上楼喝茶打发时间。

    如今天下一统，日趋安定，根本无须紧张。

    但曹无秋却没有留心注意，城门内外，人流忽然多了不少，而且多为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

    此外，这些人还磨磨蹭蹭，都滞留在城门附近。

    “大人，您看。”

    就在曹无秋刚要上楼时，忽然，身旁亲卫向前一指，却见一只庞大的商队正迤逦而来。

    商队规模很大，足有数百辆车，随行的车夫、役夫、护卫，更是多达上千。

    “让他们停车检查。”曹无秋马上下令。

    按照规矩，如此大规模的商队进出，各城门守军是要严加查勘的，以免夹带违禁品。

    “诺。”

    马上，一名府兵队正上前，大声道：“前方商队止步，停车检查。谁负责的?上来答话。”

    马上，一名帅气英武的年轻人健步上前，腰间还佩着一柄横刀，正是一身常服的左辉。

    左辉一扫眼，便看见了曹无秋，连忙近前，笑着拱手道：“校尉大人请了。”

    曹无秋面无表情，很是傲慢：“尔是何人?又是何家商队?”

    “小人夏辉，”左辉忙道：“这是军师府的商队，运的都是些日常商货，望行个方便。”

    军师府?

    曹无秋一愣，连忙换了个笑脸。

    夏雨可是军中大佬，人脉更是广阔，就连五姓七望、关陇门阀，也都是生意上的伙伴。

    借曹无秋十个胆子，夏雨的商队，他也不敢为难啊。

    “哎呀，原来是军师的商队，自己人。”曹无秋一脸热情：“无须查验了，只管出城。”

    曹无秋也是知趣。

    不查验，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查出个什么来，那才是棘手。

    上报了，夏雨和一众门阀大佬，他得罪不起。不上报，搞不好又会被御史参劾一把。

    所以，他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那多谢校尉大人了。”左辉大笑，回身一招手，车队迅速靠近，驶入城门洞内。

    见得时机成熟，左辉忽然低声笑道：“小人这厢有点心意，望请笑纳。”不经意便凑将上去。

    曹无秋心中一动，还以为今日要发笔小财，更是毫无防备。

    就在左辉欺近时，忽然一探手，‘仓啷’拔出腰间横刀，利落的架在了曹无秋脖颈之上，厉喝大声：“都别动！”

    这一下，驻守芳林门的一众府兵都惊呆了：这什么情况！?

    曹无秋也是大骇，一脸冤枉的叫苦道：“夏兄弟，这是何意?某可是没有为难尔等啊。”

    可怜这货，到现在还没明白情况。

    左辉也不答话，只是厉喝一声：“动手！”

    霎那间，城门内外，一众滞留在左近的青壮男子纷纷取出暗藏的短刃、扑将上前，控制住城门。

    原本上千人的商队，也立即化民为兵，从车厢中取出各色兵器，从斜道直扑城头，按预定计划，迅速控制各处要害。

    当值的一众府兵，正懵圈呢，再加上曹无秋被控制、无法发号施令，竟被纷纷逼住、毫无反抗的被缴了械。

    一见发生了乱子，路过的百姓们吓坏了，纷纷四散奔逃、远远的打量。

    成了！运气不错！左辉心中却是长舒口气。

    他没有想到事情如此顺利，这多亏了曹无秋正好在场，让他有了擒贼先擒王的绝好机会。

    否则，想硬拿下芳林门，必经一场血战。

    一千精锐府兵，可是很强悍的战力！

    而见此情景，曹无秋也是傻了，他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吃吃道：“你、你们这是谋反！”

    “错！这不是谋反，是平乱。”

    忽然，近前一辆马车车帘被掀开，下来一名气势十足、目光凌厉的老者，正是高士廉！

    而高士廉身旁，还陪着一人，却是雍州法曹——孙伏伽。

    “高治中！?”曹无秋认得高士廉。

    “正是老夫。”高士廉扫视四周，顾盼自雄：“诸位将士，太子、齐王谋反，秦王正引兵诛之。老夫奉秦王之命，暂时接管芳林门，以便平乱，望诸位与以配合，免遭横祸。”

    果然是兵变了！

    曹无秋和众府兵神情大变，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是没想到，动手的是秦王李世民。

    初时，曹无秋还以为是夏雨要谋反呢。

    一时间，这些人都沉默了，并没有谁想激烈的反抗。

    毕竟，李世民在军中威望崇高，他若上台，似乎也是不错的结果，更何况，先机已失、兵刃被夺，谁又想白白丧命在这内斗之中呢。

    见场面一片‘和谐’，高士廉十分满意，能不流血，那是最好，若是有人不识趣，他也不会手软。

    历史上，高士廉夺取芳林门时，可是遇到了带队将领的激烈反抗，只能痛下杀手、屠了个干净。

    由此，芳林门也成了玄武门之变中，流血最多的地方。

    据说，此后数十年，芳林门夜间都常有鬼火和鬼影出没，让人不寒而栗。

    而芳林门一役，也成了高士廉一生中最大的污点，一直到死，都有死难的府兵家属痛骂高士廉。

    毕竟，驻守在芳林门的这些府兵也只是忠于职守罢了。

    “很好。”高士廉当即下令：“将所有府兵收押在城门楼中，严密监视，不得妄动。其余人，迅速关闭城门，驱散百姓，严阵以待。”

    “诺。”

    参与行动的‘龙牙’和囚徒们兴奋领命。

    尤其是一干重犯，更是欣喜若狂。

    这些人，本来大多是待斩之身、遇赦不赦，却没有想到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竟天降转机——

    高士廉和孙伏伽仿佛天降仙使，向他们许诺，只要助力秦王成功，便会尽赦前罪且有重赏。

    重犯们又不是傻子，当然立即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这些人本就是杀人放火、穷凶极恶之徒，造反什么的根本就不怕，拼一拼，或许还能死中得活。

    结果，竟然如此轻松的就成功了，一时间，每个人都不禁畅想以后的幸福生活。

    说不定，不仅能尽赦其罪，每个人还能捞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

    重犯们高兴了，孙伏伽却心中忧虑。

    手中兵力不足，武装这些囚徒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如何善后，却让孙伏伽很担心。

    “老大人，”城头上，见左右都是高士廉的心腹家兵，孙伏伽忍不住低声道：“今虽功成，但这些重犯都是穷凶极恶之人，若是重获自由，难免荼毒民间，这如何是好?”

    他可不想以后史书之上，留下一笔大大的污迹。

    高士廉笑了，若是一般人，他自懒得理会，但孙伏毕竟是夏雨的弟子，此次武装囚徒，也多靠他亲手操办。

    “放心吧。”老高淡淡一笑，言语间透着老辣与狡诈：“军师和老夫已商量过，事成之后，会依约封赏这些人，以成秦王之圣名。”

    “不过，却不会将这些人放归民间，他们会单独编组成军，调往边地。若是能洗心革面，为国立功，那是最好。若是不能——”

    高士廉没有再说下去，孙伏伽却是明白，若是不能，敢在军中犯事，军法自然无情。

    “这就好。”

    孙伏伽松了口气，总算卸下心中负担，觉得如此安排最是妥当不过。

    至于届时重犯们愿不愿意，恐怕就由不得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