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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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祥瑞

    这年头想带着人投敌也不是轻松活,要是不先和对方恨恨干一架的话,敌人会认为你无名无姓投来也是浪费粮草,轻则会捉了当苦役,重则虐杀玩乐,反正落不到好下场。

    “这也是战败的残军或逃兵宁愿找到自家禁军大部来受罚,也不去投蛮子的原因,何况大小将领投敌后没有家眷作质的话,只会遭受猜疑打压。你们几个去佯装投敌,我不是太看好,但找军马司密谍伪造几个寻常身份的话,还是可以,只不过对面有军马名册,很容易比对暴露身份的!”

    李庭芝是个义气的,听说过张秀提出的计谋后还是表示了要尽力支持,纵使这位猛将认为这几个人干的事毫无意义,这和去坐刺客的死士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刺客还要危险,哪有五六个杂人摸去敌营斩杀敌首的先例?

    老教谕年近古稀,空有长长的美白胡子;赵四柔弱,看着就手无缚鸡之力;刘兰芝吗,外表明艳清丽的去蛮军军营里不出事才怪;只有剩下的王五张秀瘦猴黑牙四个,才勉强算看着靠谱的“大众脸”,起码可以当军户的。

    这出戏难演!老教谕的提供的剧本是“劫掠归来”,意思很明显,像兵的演兵,不像的演俘虏,靠双簧入场!可还没谈细节就被赵四满口否决,因为他知道女俘虏会在蛮军军寨里遭受何等惨事,李庭芝也是知道事实的,赶紧帮着赵四把剧本废了。

    第二个导演是王五,他本来是要当第一个的,可还记得尊老爱幼请老教谕先来,之后才轮到他:“大家两两分组,各凭本事怎样,看局势不妙就跑,只要能成功一处,就可以当内奸帮扶失败的队友偷营,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我和赵四配合,你们自己捉对!信我,这事就这么简单,人多复杂反而不好搞!”

    敌人势大,反而不抱团配合着拉扯,要各凭本事吗!可以,各凭本事局刘兰芝怕过谁:“我赞同,但赵四要和我一起,你们自己捉对!”

    “凭什么赵四要跟你!”

    听着十分不错,但操作起来明显不是好主意,张秀赶在内乱之前出言:“这个计划可行,但还有人没说呢,大家说完咱们民主投选如何!”新鲜词简单解释后连老教谕都坚持民主了,张秀不敢多谈社会建设主题,赶紧接着说正事:“困难就在如何混进蛮军军寨这第一步上!要不就假装窜进山的几家流民,撞蛮军斥候脸上怎样?咱们穿破烂些,把脸划拉脏,畏缩些先进军寨,天黑再想办法干掉几个蛮子,扒了他们的衣服伪装后直接找刘取!说我们手里有芸儿,逼他配合!”

    赵四的自信来源就是刘取有个独女芸儿,极受刘家兄弟宠爱。在刘取投蛮子后芸儿置气离家了,再也没找到。后来这事成了刘家人的心头阴影,让两兄弟和老母亲始终紧着心。张秀本来觉得这事不仅操作空间不大,而且做起来无耻之极,但赵四和王五却很齐心,尤其是王五,大声教育了张秀一顿。说他根本不懂父女之间骨血相融的深厚羁绊,甚至拿亲身举例,说她自己要是出了事,老父亲肯定瞬间白头。

    老教谕和黑牙也表达了差不多的心思,只不过这事张秀不做确实也没问题,是有点太不择手段了,堪称阴险。如果不成反噬奇大无比!

    可他们都不知道赵四的心思,只有赵四自己了解刘取。刘取本身残暴,可即便残暴的人,一边思念善良的独女,一边干着着自己人屠杀自己人取乐的坏事,精神错位的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他是求死的,也必然要死,赵四不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无耻之事,而是要给刘取一个自我解脱的理由,让他快死,这样对刘取对这个世界都好。

    不然疯了的刘取更可怕!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本身是统领数千人的军将,并且有个处处袒护他的厉害哥哥。赵四能想到疯了的刘取可以干出如何惨无人道的坏事来,他要去刘取身边,给刘取自我觉醒的审判机会,并且把李青儿从最易遭受刘取迫害的位置拉开,让她好好活下去。这其中最大的私心,可能就是希望李青儿能再次喜欢上赵四这个人。

    同意拿芸儿欺骗刘取的王五,本是心思纯净的白羊宫修士,但为什么没有道德上的不快,这和角度有关。作为时刻从心理层面剖析赵四的自封灵境心理医生,王五虽然是玩家,可对象不是灵境,是灵境中的赵四。她和张秀刘兰芝的玩法或者说体验角度完全不重合,其他玩家把灵境中的自我体验本身作为目标,而王五不注重灵境中的自我体验,她注重灵境中玩家不同自我体验中的差异,别人在意灵境,她在意其中有意思的灵境玩家,有种非常奇特的游戏旁观者视角。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诗人卞之琳的《断章》贴切解释了王五的玩家立场。

    需求和目的不同,因此王五很容易就能从赵四的立场中发现矛盾,这个与人无害的多情小子为什么能干出这么阴狠的事来?仔细一想,王五就有了猜测,赵四不认为他自己做的事不道德,或者说,赵四反而认为他做的事才是道德的。。。

    很矛盾,但王五特别好奇,尤其听闻刘取是十分在意女儿的好父亲后,王五更好奇了。她似乎已经从赵四的思路中发现了不为人知的奇特性格,这些性格中有部分应该是和刘取这个人契合或者说共鸣的。赵四从刘取身上看到了自己,所以他已经变得有点偏执了,从而失去了朴实道德或大众道德的清晰判断,进而让人误解却不自知,自知却不辩解。

    这是狠人或者疯子才应该有的性格。。。

    记得赵四说他上次襄樊之战时是被刘取俘虏的。。。最后还被三棱镜保护装置强行分离出了虚拟的灵境世界。王五想到这里,赶忙同意张秀的说法:“这个办法比我的好,我赞成!赵四也赞成,对不对!”

    “嗯。。。”赵四纠结的点点头,王五很高兴。这一对的反应就连旁人也看出怪异了,尤其是刘兰芝,追着赵四又问他和王五之间是不是有秘密瞒着大家伙,可赵四茫然无知的回应让大家都明白了,这只是王五对赵四的一厢情愿。刘兰芝高兴了,她可是掌握着赵四可以复活重生好多次的私密呢:“我也同意!那就这么干!”

    “喂!刚说的民主不是这样的吧?”大家各抒已见后才能投票,为什么他们两兄弟是外人,不配发表意见。瘦猴不服,扯着师兄黑牙的肩膀,从李庭芝帐内站起身朝众人喊话:“我师兄也有妙计!”说完就坐下了,莫名其妙遭灾的黑牙真就惊的张开了满嘴黑牙:

    “这。。。张秀兄弟的主意也还行,不过斥候一般不会亲自俘虏人,只会思量着值不值得留活口。我们假扮流民自投罗网,肯定不妙,假扮军户也很不妙,据我所知,蛮军俘虏里天天要实行抽杀令,而且是自相残杀的那种。。。”

    众人听完,都看着李庭芝,李庭芝不得已,出言解释:“襄樊战事最多拖到五月,不是蛮军耗不住发起总攻就是襄樊军民绝粮突围,此时流民对双方都失了看护维持的价值,抽杀令应该结束了,不过流民肯定比之更惨,绝粮绝衣,坐以待毙。。。”

    黑牙和李庭芝的话冷飕飕的,让张秀无言,赵四看事情比他想象中的似乎要难上许多,于是大胆建议:“要不先让我一个人去试试吧,大家跟着李大人等待消息,我能联络上刘取的话,一定想办法把大家送进襄樊城里去!”

    这话是相对合理的,毕竟赵四是二度深潜,有当流民的经验。还是玩家,要借王五或者其余人的战功兑换江湖密令,把旧相好李青儿捞出这个时间线。可玩家看来合理的事黑牙看着就很怪,赵四白面书生、一县长官、皇亲国戚、前途无量都能这么勇敢蛮干,他为何不能杀敌以报师长恩育,他怕死吗?怕死,但更不愿意浑浑噩噩的苟活:

    “我还有些操控鬼物的本事,如果能在黑夜迷住蛮军守卫的心窍,偷偷摸进军寨冒充小兵混迹营伍倒是可行,只不过事情依旧如李大人所说,乔装易,军牌文书难,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暴露。”

    单这鬼迷心窍的本事就让李庭芝侧目,他盯着黑牙,问他愿不愿意在清河军中做个夜袭先锋。黑牙却摇头拒绝,说自己的本事没有李庭芝想象的大:“控鬼很耗神,能迷住的都是心思浅显的粗人,而且时间很短,做不来大动作。”

    李庭芝了然,不再多问,但王五却对黑牙佩服的五体投地,求着人说道:“教我!把灵气控鬼的本事教我!”

    娇憨起来的粗汉王五让黑牙汗毛倒竖,赶紧解释:“这本事学不来,到了境界自然就会了!”王五瞬间就成了霜打的茄子,含恨坐到边上碎碎念骂云中子这个不专业代练去了。

    “军牌我清楚,而且我也知道刘取手里千户金符的样式,我们能伪造吗?就伪造顶替刘取身边亲兵的名号,再拿着他的金符行走!”赵四其实是个有主意的,但就是不喜欢往人前赶,处处被动,需要提点。

    “倒是可行,尤其距离此处最近的罐子滩守军是刘整统帅,贸然出现他兄弟刘取麾下的亲兵上门也掩饰的过去,余下就看你们的应变能力了。。。”李庭芝补充说完,就出门找军马司伪造秘谍文书的工匠去了,其余人看事情终于商量出了个门道,放弃民主流程,开始火热争论补充细节,等到天黑时分,小计已然敲定。

    。。

    初春冷雨夹杂雪片从茫茫夜空坠落,无声无响融入沙石泥滩。黑蓬小船里散发着微弱的蓝色荧光,像是战场里随处可见的冤魂荧惑,静悄悄游动在湿沉芦苇荡里簌簌作响。

    八人一条小船,划的极静,极慢,很快接着夜色贴上了河滩。稍远处军寨岗哨里只有雨雪空隙处余下的黑衣残影,营寨木栅墙里烧着烟气腾腾的篝火,没有多少黄亮,只在军寨大门的拒马堆有三五米的可见视野。

    “我先操作鬼物探路,可以动了后大家务必抓紧时间。。。”

    计划赶不上变化,真到了地方,黑牙就看出不妙了,木栅大门外立着密密麻麻几排堵门的拒马,就是防着有人偷偷开门的。他即便能迷住三五个守卫的心眼,也没有大把时间让这么些人转移拒马。可直接用钩锁翻越其他栅栏的话,先不说赵四和老教谕的身手靠不靠谱,高手落地姿势不对,保不准也能直接把自己送到栅栏内依靠的军棚里,落个扰人清梦惨遭追杀的微妙下场。

    一人开门余人入内的方案没了之后,众人傻眼,穿着敌衣躲湿漉漉的芦苇里都不敢小声密谋,就这么丢人的打道回府从长计议吗,黑牙脸红,绞尽脑汁没有好办法,最后回头看了眼小渡船想认错时,突然灵机一闪,偷偷贴着赵四耳尖问:“发蓝光的这东西还有多余吗?”

    “没了,需要照亮的话,我还有荧光管!”

    “那船上的这个借我行不行!好用来装神弄鬼搞点乱子出来!”

    “行!”

    控物是山居道士才能有的高妙手段,凭黑牙出家道士的本事使不出,可好在河水中阴煞之气浓郁,含怨徘徊的小鬼很多,可以成事。黑牙先将船中的荧光小球给赵四关了光亮,再抹黑使出内劲,远远把小球抛进了河水中,接着默讼:

    “太上有命,搜捕邪精,让阳醖阴,万古成光,顺吾者享,逆吾者亡,司命守卫,不得隐藏,急急如律令!”

    瞬间,芦苇荡上阴风四起,搅的河滩沙响水沸,一盏蓝色幽光从河心被怪风托举而出,莹莹如夜鸣。随着荧光摇动升空向上游凌空驾羽浮走,蛮军军寨周围陆续开始骚动,预警的敲锣,轮值的背甲。短短半刻钟内,军寨栅栏里已经亮起了无数黄亮的松明火把,军汉乱糟糟议论着天上飞舞的蓝火,心绪随之飘摇。

    隐蔽在芦苇荡里的众人大气不敢出,只盯着黑牙沉在冷水里操着定势法身,一动不动像个黑身雕塑。王五和张秀聪明,听见已经有军将喊着手下做了追光者,于是立马让赵四遥控着彩灯上了DJ模式,瞬间,天上的雨水飘出七彩流光,打在河边的军寨里宛如露天乐场,大有舞动雨雪乾坤之势。

    “妙啊!”老教谕有见识,摸着胡须忍不住赞过,反观还没见识过玩家本事的瘦猴和撑船加入队伍的刘取老乡,能说地道寿春方言应急的黄三娃,只会睁着大眼睛呆愣,半天吸不上半口气来。

    “快支撑不住了!”黑牙忽然出口,让众人浑身又开始紧张起来,刘兰芝最莽,直接没出声就蹿出了芦苇,大步贴近军寨栅栏后扔出了腰间备好的钩爪。等到人安全翻过栅栏扔出了钩爪的套绳后,瘦猴上前做了第二个。这时候半空中的七彩摇光灯已经摇摇欲坠,王五害怕功亏一篑,连忙嘱咐黑牙:“师兄!求你稳住,慢慢落到水中,别泄气被人看出暗地操纵的端倪!”

    娘妈了个。。。这时候知道喊师兄了!黑牙浑身阴冷,不得已之下调动全身阴煞,拼运气似的激发了凝在心口处潜藏着的师门重器:“按行五狱,人海知开,叱!”

    一页书着灵宝元始天镇的黄纸旧符从黑牙心口神封穴飘出,引得周遭雨雪微微停顿,王五刚忍不住喊出“灵器”两字,就被张秀及时堵住了嘴。同一时间,从七彩灯下回神的寿春军户黄三娃接住软软沉水的黑牙,把人拖上了岸。

    再看周遭,已经全没了阴风,只有随身跟着黑牙的黄纸符气机流转,渗透着奇特的暖意涌向周围,最后推着还凌空的彩灯越过军寨人海,往河水更上游飘摇而走了。

    祥瑞、鬼怪、大仙、妖魔。。。甚至还有喊狐狸精的,总之,随着时间流淌,蛮军军寨里齐齐乱了形势。雨雪天的箭楼上视野本就不太清晰,而负责值守军门的弩手又全部偷偷看异象去了,居然让八个生面孔顺着一条钩爪,大摇大摆的混入军寨里,顺便还能学着追光者疾走,鼓噪议论,马上结识了新盆友:

    “老子早就见过这凌波仙子真身,在寿春跟着刘千户时,就有七彩炫光从天而降,化作美人自号凌波,然后就没了!”黄三娃用着地道的寿春方言,装模做样的说起胡话来很对味。

    “兄弟,快仔细说道说道,怎们就没了呢?”

    “嗨,飞升了呗!前边那些小子还拿弓箭射仙子,他们又不是后羿子孙,能射到仙子暖被窝吗!”王五插腔,并且大胆的开吼:“凌波仙子,凌波仙子。。。”引得附近军汉侧目,成功给祥瑞安上了人尽皆知的名号。

    “哈哈哈,仙子还能暖被窝,兄弟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人死鸟朝天,这事都不想像一番?”王五完美融入乱糟糟的军伍,毫无违和感,只有黑牙,软塌塌的搭在自家师弟肩上,听王五浑话紧张堵着胸口,不敢把还在操纵彩灯飞舞的黄纸符箓给人看见。其余人亦步亦趋跟在胆大心细的王五身边,凑周遭火光仔细打量着河滩的营寨布置和转移路线。

    罐子滩渡桥这地赵四亲自走过一次,可那时因为张贵幸四郎带队烧桥在前,因而布置和此时有点不同,现在又是雨雪黑夜,不好摸位置,赵四只能借着渡桥和河流确定南北方向:“鹿门山要北上,可我摸不清人马该走的通路。。。”

    “先不管,跟着乱军往北混!”张秀插空低声拟定主意,赶着王五疾步沿河向北而去。经历的不多时间后,军寨里已经陆续传来了严整的锣鼓声,应该是整顿军形的号令,黑牙见势收了灵符,让炫光灯落水,赶紧提醒王五带大家隐蔽躲藏。

    “各部查营,有骚乱者立斩!”

    含着内家气劲的爆喊随即出声,王五像没头的苍蝇,只顾着往人少的地方摸黑疾走,身后跟着一串糖葫芦似的尾巴,摇摇摆摆。眼看就要出茬子的时候,真就坏运气,黑暗中迎面撞上两个形色匆匆的黑衣,双方抹黑互相觑视间,王五汗流浃背,想说话又不知道怎么说,紧急之下,赵四站出一步:“何人?”

    “你又是那个,快快报上名来!”

    “百户弹压巴图将军手下步随牌头赵四!”

    “步随营的跑来这里干嘛!”

    “喊什么!没看见老子手里的火把被挤掉了么!你又是那个,听见查营还抹黑乱窜!”

    黑暗中的人影静了静,直接捏出一块冷飕飕的小牌子贴上了赵四额头:“快滚回去!”

    “是,是。。大人恕罪,恕罪。。。”赵四领着王五一行要退,对面冷不丁又出声了:“走反了!”

    直到走出五十步,赵四还能听见王五的心在怦怦直跳,不由伸出手摸到了人粗厚的手腕,紧紧捏了上去,黑暗中的王五看不出脸色,不过很快就安定了许多,还有心思吐舌头出气:“吓死我了!还好你清楚这里的底细!”

    “巴图是我编的假名字!”赵四摇摇头,也觉得后怕,可自从进到这军寨中后,莫名就很有自信,因此才擅自出的头。结果是极好的,因为这种事情处理不好要团灭的。

    众人还有话问赵四,此时却不敢多说,只能抹黑沿冷寂的雨雪中直走。大家也看不见什么物件,好在走了不久,遥遥看见了一堆篝火,篝火边正有军将喊着名册查营,赵四见势,悄悄和队友摸着亮蹲在了营地附近的草垛边,一声不吭等着查营结束。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四浑身湿透冷的禁不住开始发抖。营寨四周黑黢黢的只能看见几团黑烟和火光,琐碎的人声若有若无。冷雨在深夜全变成了鹅毛雪团,落衣就融,等个下雨雪的恶劣天再行动是老教谕说的主意,按他的风水理论,水木向生,借此入金火之地正好活气最旺。

    众人不懂,但不妨碍风雪夜确实有利于隐藏的事实,接下来的谋划是要熬到天色拂晓,再偷偷往北溜走径直去找刘取。赵四凑着黑影,从云端挂着的求生盒里取出些压缩谷物,分着让每个人凑雪水吃了些。有张秀的死亡预警,众人倒是不担心有暴起的暗箭伤人,但也不敢太接近营寨的篝火附近,去主动搞事。

    因此吃过东西后,八人就只能贴着一起苟在草垛边胡思乱想了。赵四缩身抵住到颈间滑下的水气,从湿冷中尽全力回忆着曾经和李青儿窝在暖帐中的往事,几乎要落到每一个相互躲闪的灼热眼神上。。。

    同处在赵四左右两边的王五和刘兰芝当然十分清楚赵四痴痴呆呆的在想什么,王五不愿意打扰,人跟着赵四的目的就是助力赵四的美梦。可刘兰芝就不一样,内心控制不了的微妙情绪促使她不能忍受紧密相处的冷漠,本来是要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带着赵四躺平的,可经历各种憋屈之下最后能带着四人向前迈步的,居然是赵四这个没多少男子气概的小白脸。

    “要是他能逞强好胜一点就好了。。或者故作深沉低调也可以。。最起码也应该学张秀,装模做样。。。”刘兰芝感觉失落的思忖间,忍不住伸出手偷偷划向赵四的腰间,勒着人紧紧抱住。

    赵四浑身难受,想要挣脱可又担心刘兰芝发疯,犹豫间,呼着热气的嘴唇凑上前想要得寸进尺。赵四歪过头,忍受着耳边贴上的温热痒意,噤声开始体会冰火交加的怪诞。刘兰芝自己玩了些时间,感觉没意思,又抽身挤开赵四的臂弯,将螓首挤到了舒服的位置落定,细声细语:“我好冷。。。”

    “你冷个屁!”王五早就摸透了刘兰芝手上神兵的功效。青刚剑犀利,削金如泥;凝魂甲虽只是神兵碎片,但也挡得住寻常刀枪,更兼有定颜去污功效。定颜当然是指能维持在云端捏好的脸,不受意外变换。至于去污,可厉害了,维持身清气爽外表整洁只是其次,关键还能适度保温,抵御寒暑侵袭。因此只要刘兰芝把凝魂甲招出来穿上,她就能舒服的躺在湿泥地里睡大觉。要是王五自己,早就拿装备顶上了,可刘兰芝就是犯贱:“衣服不穿的话可以捐赠给有需要的人!”

    “赵四,他想脱窝衣服!”

    狗血剧目又开始了!可赵四这回也谨慎,不给两个傻子搞队友心态的机会,沉默着把刘兰芝按在草垛上,转身趴着退到了其他人身边,坐定后继续沉默在自己的世界中空想去了。看客失望,当事人绝望,刘兰芝无趣的钻进隔壁王五怀里,顶着坚实胸膛招出了凝魂甲:“到时候叫醒我!”

    抱着铁人,王五是羡慕又嫉妒,忍不住抚摸着凝魂甲开始想象他自己穿上后四处显摆的飒爽模样,不想手脚太猥琐,让怀中铁人感到恶寒:“你他喵来真的?”

    “恶不恶心,我只看中你的衣服!”

    “还以为你也玩的花!”

    “滚!”

    黑牙是个稳重的,找空挡嘘嘘两身,把队伍从新拉入隐蔽的沉默。

    夜寒雪连天,身僵浮夜浅。

    半梦半醒的蹉跎中,雨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耳边传来几声寒冰脆响,赵四骤然睁开眼,才发现晦暗天际裹着千里黄云,往山脚边寒气重重的营寨中袭来。营寨中嘈杂的声音在昏暗中有些浑浊,赵四刚想起身,脚上僵的连一丝丝知觉都没。反观健壮有武的黑牙王五他们,已经鬼鬼祟祟的往附近的草垛中分散开了。

    望眼处全是整剁的马料,地上的泥层和碎冰混合支楞着脆卷儿,踩上去后咯嘣嘣乱响,赵四扶着草垛上的冰霜挣扎起身,轻轻活动了几下腿脚后刚忙拉起身边蜷缩着哆嗦的老教谕,给人塞去求生盒里唯一一块超级能量棒:“快吃,吃了就动身!”

    带着混合激素的糖脂让老教谕沉迷,转眼间就吞了能量棒,化身年轻人满血复活。赵四赶忙追上其他人的脚步,准备偷偷靠到远处斜坡上军营营帐所在的区域,好浑水摸鱼充作守值的小兵。可众人刚摸出草跺堆里,两匹快马就踏着雾气从身边窜过,直直扎到了东北边山坡处的营寨外:“谍报秘传,昨晚有奸细伪装入营,尔部速速整顿,查明行伍,沿附近搜索缉拿不明人等!”

    快马喊完话就向远处另外的营寨奔走去了,留下草垛后分散藏身的八人不明所以,瑟瑟发抖,好半天没回过味来。这分明是已经露馅了,军寨昨晚没大动干戈的原因,可能就是等着在大好晴天瓮中捉鳖呢!但,为什么露馅了?

    “怎么办!”现在不是追问前因的时候,王五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张秀思忖一二,没有好办法,只好把目光对准了赵四。情急之下,赵四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河滩东边的碎石荒山,最后打定主意:“趁天还没亮,上山怎么样?”

    “山上跑不快,何况别人也不傻,知道我们会躲山上去!”吃了能量棒后身体激素水平不稳定的老教谕心思活泛,立马否绝了赵四的主意后开始脱外层的军衣:“你也脱!”

    其余人莫名其妙,不过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刘兰芝还是收了凝魂甲,扒拉着几下褪了身上穿着的脏军衣。

    “不该拿的都塞进草垛里藏好!将计就计,你们看押着我们两个往前边的营地处走,机灵一点,就说是刚刚跟着令马的军士,故意带着夜里捉到的奸细巡营勾引同伴来救。找机会借马,借不到也要打探能打探的消息,懂了吗!”

    大家恍恍惚惚之际,老教谕抢了瘦猴的朴刀,朝着额头和脸面划拉几下,随即龇牙裂嘴的从地上抓了大把碎冰草屑,抖着手腕压住血口,良久,血口已经沾满污痕,老教谕深深看了看还在呆愣的刘兰芝一眼,抓着发髻撕扯开了灰白的残发。

    几个呼吸的时间,落魄受辱的罪犯样板已经成型,刘兰芝不欠狠厉,在大家不忍的眼神中学着老教谕做完伪装,王五打头,张秀殿后,三人一个俘虏,踢打着向已经开始落幕的残夜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