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雾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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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山中何所有

    看着崩坏的幻阵,胡元愣了愣神,不敢相信。

    三才灵虚阵,儒门著名的幻阵,自己研习多年。不敢说全部融会贯通,基本的灵阵要义理解,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自己以元婴境修为,地阶阵法灵材,精心布置的这个灵阵,被一个筑基境小修破了。

    胡元揉了揉眼睛,看着消散殆尽的雾气,看着被困的几人显现的身影,仍旧像是做梦一般。

    这小子是阵法天才?

    就这两天的观察,他懂个屁的阵法。

    他误打误撞破阵的?

    且不说陈之远自身修为跟幻阵威力的差距。这个阵法在儒门手中传承数千年了,在胡家也几百年了。从来没听说哪个小修,能够找到阵法破绽,轻松破阵的。

    看陈之远破阵后气定神闲,甚至还有些懵懂疑惑的样子,胡元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研习阵法,就是个笑话。

    堂堂元婴境修士,堂堂阵法大师,堂堂三才灵虚阵,被一个毛头小子破了。

    关键是,怎么破的都不知道。

    胡元自己不知道,看样子这破阵的小子也不知道。

    胡元深刻体会到了被气得吐血,是个什么感觉。

    呕的一声,他真的吐了一口血。

    是被陈之远气的,但又不完全是。

    毕竟阵法被破,阵法的主人自然会被反噬。尤其是他被眼前情景惊得呆了,竟然忘记运功抵御阵法被破的反噬。

    陈之远看着远处一手指着自己,忍不住吐血的胡元,道:“胡先生不要紧吧?不过也没关系,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胡元闻言大恨:“小子,你这是在找死。”

    盛怒之下,一掌拍向陈之远。掌风所到之处,木石摧折。

    脱困的赵蔚然几人大惊,连忙纵身飞来。陈之远躲避不及,已被拍到泥土中。

    挣扎着坐起来,向赵蔚然几人摇摇手,抹去脸上的污泥落叶。实在没忍住,也是一口鲜血吐出,苦笑道:“该我习惯习惯了。”

    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看着胡元道:“胡先生说过,只要我能破阵出来,你转身就走,不再出手。”

    胡元道:“胡爷我反悔了。”

    右手一翻,祭出一把单刀。刀身雪亮,闪过一阵赤色灵纹,看样子,怕是一件灵器。

    胡元咬咬牙,一刀劈出,声势似乎不如刚才那一掌浩大。

    但陈之远就像被猛兽牢牢盯死了一般,心中大惊,却无法挪动身子闪躲。

    赵蔚然几人也被一道无形的刀气扫向一边。

    眼见刀气劈过,陈之远只怕就要被一劈两半。陈之远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一阵山风吹过,这道刀气像是劈在了一堵极厚的棉花墙上。陈之远则被这阵山风吹开,推向赵蔚然几人。

    赵蔚然伸手扶住陈之远,樊仙和三石则拿出法器全神戒备。

    胡元并未补上第二刀,他知道,有高手来了。

    远处一道清朗的声音飘来。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一团白云落在半山,云团中走出俩人,正是陈文山和萧敏。

    陈之远大喜,招呼赵蔚然几人一起来到父母跟前。萧敏拉着陈之远的手,查看儿子的伤情。

    老陈冲儿子点点头,看向对面山坡上的胡元,揶揄道:“胡元,你们胡家这是黄鼠狼下耗子啊?真是一窝不如一窝了。堂堂元婴境修士,阵法大师,对一个筑基境小修出手。简州城有两个不错的说书先生,我一定把这个事写个话本,请他们满天下好好传扬传扬。”

    胡元被陈文山这番话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知道陈文山夫妇在此,自己绝讨不了好去。长袖一挥,转身便准备腾云而去。

    萧敏一道冰箭射出,打在胡元脚边。

    胡元转身道:“真当我怕了不成?”

    萧敏道:“你堂堂元婴境修士,打伤我儿子,说走就走啦?”

    胡元道:“你待怎样?”

    萧敏反问道:“你说该怎么办?”

    胡元叹口气,如今人在矮檐下,掏出一个玉瓶道:“十颗天香黄芽丹,足够你儿子疗伤修炼扑腾着玩儿了。”

    萧敏冷着脸道:“不够!”

    胡元恨道:“你夫妻俩别太过分!”

    陈文山道:“你胡家还真是强盗习性。明明是你要杀我儿子,现在好像是我们在打劫你一样。怎么?你觉得我夫妻二人,今天留不下你?”手中灵剑一转,十数道剑影飞出,围在胡元四周。

    剑阵!

    胡元看着陈文山一剑布下剑阵,心中很是惊惧,想起江湖上关于陈文山的传闻。

    江南陈家的合道境族老说过,陈家各脉,能将流云剑法练到极致的,陈文山排在前三。

    当年陈文山夫妇游历西凉,偶遇北蛮打草谷。陈文山以丹境修为,一手流云剑法,灭杀了一整队元婴境初品修士带队的蛮族队伍。

    江湖上都说,宁遇修罗,不遇山河。

    河是指青莲剑宗宋星河,也是元婴境,一手青莲剑法名动天下。当年在南海游历,曾以丹境修为,一剑将一头元婴境深海鲸妖枭首。

    山就是陈文山。二人都是面相儒雅,谦谦君子。都越级杀敌,战绩惊人。而且一旦动手,往往狠辣果决。

    二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也曾结伴游历,被江湖上唤作山河二仙。

    胡元看着四周隐隐青光闪烁的剑影,不敢乱动。也自知理亏,陈文山真要动怒,自己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忍着一脸肉疼,在腰间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玉盒,道:“这是一截三千年的雷击桃木,加上那十颗黄芽丹,总抵得过你儿子的伤了吧?”

    萧敏看看陈之远,陈之远点点头。萧敏道:“今日就放你一马,东西放下,滚吧!”

    见胡元将玉瓶玉盒放在身前的地上,老陈便将剑影收回。胡元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飞身远遁,狼狈逃去。

    萧敏一抬手,将玉瓶玉盒收了过来,打开看看,确认无误,递给陈之远。

    陈文山笑道:“他不敢作假,不然我追上去,一剑送他归西。”

    陈之远看着老陈霸气外露的样子,很有些恍惚。自己从小在父母身边,可从来没有见过父亲与人交手,更不知道父亲当年在江湖上有多大的威名。

    赵蔚然三人也都上前行礼见过。

    萧敏问几人道:“身上的伤怎么样?重不重?”

    赵蔚然跟樊仙倒还好,三石和红雪伤势可不轻。两个家伙在幻阵中乱闯,很是被幻阵攻击了一番。

    赵蔚然已经拿了些丹药给他们服下,此时都在打坐调息。尤其红雪,气息很是萎靡。陈之远上前,悄悄放出小青小白,帮红雪调理血脉。

    赵蔚然感觉到了什么,暗暗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萧敏又问大家身上的灵丹灵符消耗状况。几人都是消耗较大,萧敏便取出准备的灵丹灵符,分给大家。

    陈之远看着父亲道:“爹,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霸气的样子。你刚才吟诗挥剑,是真的潇洒飘逸啊!”

    老陈捻须微笑,很是得意。

    萧敏笑道:“你爹一手流云剑法,在江湖上还是很有些名声的。你可要勤加修炼,不要堕了你爹的威名。”

    陈文山笑道:“不必强求,你有你的路子。找到最适合你自己的就行。”

    又闲话一阵,陈文山夫妇拉着儿子到一边。

    陈文山道:“胡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是会派人继续追杀你们。高品阶修士,爹娘会替你挡下。低阶的,还是要靠你自己。一来算是对你的磨练,二来我们也确实不好直接出手。你身上的符宝灵器,该用就用,保命要紧。就像胡元布下的幻阵,你要把符宝全砸出来,估计早都破阵了。不要想着在战斗中历练,就非要靠自己的战技修为。命都没了,还历练什么?”

    陈之远道了声是。

    萧敏问:“符宝还有吗?”

    陈之远道:“还有几张。爹娘给的都没用完,洞阳叔祖给的都没动。”

    陈文山道:“你叔祖的符宝可以留一留,他老人家修为高深,制作的符宝威力也比我们的大,可以留作最后的手段。爹娘给你的,不必节省,该用就用。”

    又道:“你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没有经历过什么坎坷,也没吃过苦。这次出来,我看你应该是很有些收获。气息比先前更加凝炼了,这就很好。四处多走走多看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开阔眼界,对修炼帮助极大。”

    萧敏摸着儿子的头道:“我们就不陪你往前走了。你们自己多多保重。如果觉得外面实在太累,就回来。你放心,一个胡家而已,家里对付得了。”

    听着父母关切之言,陈之远眼里泪水打转。

    又再说了会儿话,三石和红雪已经调息完毕。便招呼赵蔚然几人,一起出发,继续西行。

    走了一会儿,回头看山坡上,父母还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见儿子回头,萧敏挥了挥手。

    一股久远的记忆,浮现在陈之远脑海。

    前世的陈之远,求学、打工、创业,每次出门,父母都会在自家院门口,看着自己远去。自己回头,也会看到父母向他挥手。

    陈之远心中大恸,对前世父母的思念愧疚,彻底涌上心头,眼中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转身飞到山坡上父母跟前,一把抱住父母。泪光中,两世父母的身影渐渐重合。

    陈之远只觉神魂轰然一声,像是被一道无边无际的力量重重一击。那些遥远的欢笑、哭泣,像是电影般,在陈之远脑海中闪过。神魂仿佛不断崩塌,又不断重塑。

    终于,两个世界在陈之远神魂深处,合二为一。

    陈文山夫妇不知道儿子此时的经历,只是感受到儿子的孺慕之情。

    萧敏也是含着泪,拍拍儿子道:“你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家里。”

    陈文山倒是没再笑话儿子的儿女之态,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似乎有些欣慰。

    陈之远退后一步,跪下向父母磕了几个头道:“爹娘保重,儿子一定照顾好自己,不辜负你们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