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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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大婚

    刁凝瑶听了母亲讲的故事,不但没有振奋起来,反而更加沮丧了。

    她看到了母亲脸上幸福的笑容,怎么还能不知道故事里的那个小姑娘就是母亲她自己。自己能像母亲那么好运,被外公许配给的正好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情郎。

    少女的忧愁沉浸进时间的河流里,不可挣脱地朝着远方奔流而去。

    直到刁府外面响起的喜庆的鞭炮声把刁凝瑶惊醒了,感受着耳边传来的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的欢笑声,刁凝瑶知道,是南昌王来接亲了。

    “王爷,今天不作出一两首脍炙人口的诗,可领不走我妹妹!”刁凝瑶很熟悉,这是她大哥的声音,大哥从小就一直很宠爱她这个家里最小的妹妹,还因为她挨过父亲的揍。

    “就是就是。”这是二哥的声音,“妹妹从小到大在家里没受过一丝委屈,南昌王你要是……”

    “呜呜呜……”

    刁凝瑶知道,这是二哥的嘴又被大哥捂住了,明明平时在旁边,她看到这幅场景,都会不自觉地笑出来。可现在不知怎的,却是流下两行清泪。

    屋外迟迟没有人开口,即使刁凝瑶在屋内,都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气氛。

    终于,外面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作道,

    “喜气拥朱门,光动绮罗香陌。行到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

    “不须脂粉涴天真,嫌怕太红白。留取黛眉浅处,画章台春色。”

    大家都万万没想到南昌王竟然有如此诗才,于是之前的沉默就顺理成章地有了解释,欢笑声又一次传遍了庭院前后,仿佛刚才的寂静只不过上天给这对新人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吱啦”一声,门被打开了,幸好刁凝瑶早早地就把扇子树立起来,挡住了自己的面容。

    有人伸过来一条红绸缎,刁凝瑶安静地抓住。

    绸缎的两边被提起,中间的红绣球自然地垂落,形成了一个圆润的V字。

    刁凝瑶剪水的双瞳轻轻往一旁瞥去,却只隐隐约约见到一抹黑红掠过。她感觉自己这位的“郎君”好像觉察到了她的视线,于是有些慌张地把那绣着山水图的折扇又往面上贴近了一些。

    看不到前面,刁凝瑶只依靠着那条红绸缎上传来的力指示着方向,出府,上马车。

    一路敲锣打鼓着,转眼间就到了昭庆宫。

    本来路上还有个针对新娘“拦轿”和针对新郎“下婿”,不过李刁两家商量过后,以安全为由把这两项的取消了,于是车轿得以长驱直入,一直到南昌王府门前才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刚到,几个穿着青衣小厮打扮的人就冲了上来,将红色的毡褥(zhanru),也就是后世的地毯铺在马车下方,新娘下轿后脚是不能沾地的。

    待到刁凝瑶牵着红绸缎走到第一段三节毡褥的尽头,小厮们又赶忙将前两节毡褥拆下,重新铺在前方。

    这当然不是李弘冀刚刚开府,家里没有什么资财的缘故,而是一种成婚的习俗,因为毡褥富有色彩,而又递相传转,象征着传宗接代和前程似锦两重含义。

    唐代诗人白居易在《和春深二十首》写到:“青衣传毡褥,锦绣一条斜”,所写的就是成婚时所谓“转席”的习俗了,从中也可以看出,传递毡褥的人所穿的衣服是青衣。

    走过转席,大门已经赫然在望了,门口处摆放着一副褐色、看起来就十分精致的马鞍。

    刁凝瑶用剩下的左手轻轻地提起裙摆,草绿色的绣花鞋抬起,跨过马鞍,寓意着成婚之后夫妻俩能平平安安。

    天色微微暗淡,一抹靓丽的晚霞在远处地位天边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此时正好是黄昏。

    结婚的“婚”字本就同“昏”,有黄昏之意。贾公彦在《仪礼疏》第四卷中写到:“郑目录云:士娶妻之礼,以昏为制,因而名焉。必以昏者,阳往而阴来。日入三商为昏。”大概是因为黄昏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那种静谧而绵长的意蕴,正是对成婚的夫妻俩能携手走过一生最美好的祝愿。

    走到堂屋里面,两人停了下来。

    刁凝瑶只听到洪亮的声音高喊道:“人皆天生而地养,婚姻乃天作之合。新人一拜天地!”

    “拜!”

    刁凝瑶跪了下去,长长的红绸缎垂落在地上,手上的扇子始终没有拿开。

    “兴!”

    “再拜!”

    “兴!”

    “母生父养之恩,与天地同。新人二拜高堂!”

    “……”

    “……”

    “龙凤合鸣,白头偕老。新人夫妻对拜。”

    刁凝瑶有些紧张,踉跄一步,没想到拜下去的时候撞到了李弘冀的脑袋,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硬生生将要出口的痛呼吞了回去。

    “礼成!”

    两人重新站了起来,红绸缎又那么浮在半空中,亭亭玉立。

    “新郎作却扇诗。”

    这次倒没有停顿,刁凝瑶听见旁边传来清晰明亮的声音:“黄宫美人清若仙,幔亭曾降月边篇。金陀坊外流水奔,始觉人生万事迁。却扇重帘拜姑舅,彩衣犹是嫁时衣。画眉深浅入时无,今日风流最少年。”

    伴随着阵阵喝彩声,刁凝瑶明白自己要把扇子拿下来了,就在那一瞬间,她脑海里突然浮现母亲和她说过的话,正要下放的右手又停住了,扇子只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又严严实实地盖在她的脸前。

    “陛下。”有着不多机会和李昪坐得如此之近的刁彦能紧皱眉头,“是臣管教不严。”

    “贤干养出了个有灵气的姑娘呀。”李昪并没有生气,反而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好奇,“那小子不是有诗才吗?兴许是人家姑娘对她做的这首不满意,宋略,去,让他多做几首。”

    刁凝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人走到新郎旁边,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她就听见同样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点无奈和缅怀的语气:“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根本不是却扇诗,只是李弘冀想着和只见过一面的静姝姑娘就此了断,所以才在这个场合把这首诗又作了一遍。

    只是他没想到,这首根本没有却扇意思在的诗词,却无比玄妙地起到了却扇的作用。

    李弘冀看见对面那姑娘陡然将折扇放下,露出若银盆般的脸,似水杏样的眼,不点而红的唇和不画而翠的眉。

    这模样,不是他曾经见过的静姝姑娘,

    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