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正浓，我、老道、空竹三人骑马向山上走。

    云雾里一切都显得模糊，只能紧紧跟着两个道士。

    空竹也是第一次来，他很紧张地盯着地面，时不时叮嘱我一声。而我紧紧靠着马背，留着的汗越来越多，最后把纸马打湿。

    纸马越来越软，当汗水将纸马浸的完全站不起来时，我从马背上向前跌倒。

    周围云雾四起，如同仙境、亦如梦境。

    老道和空竹下马，却在这时回头看向我。

    “小心。”老道对我说道。

    云鲸的声音不知何处响起，朦胧宏厚，仔细聆听，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就仿佛整座山在云鲸体内一样。

    “看那里。”空竹指着一处喊道。

    云雾突然散开，周围的地面终于露了出来，整座山头也终于显现了出来，山顶只有一层浅浅的草坪，中间放着一张石桌，周围摆着四张石凳。

    “小友，你可记得此处？”老道喃喃道。

    “梦中见过。”我也有些茫然。

    老道摇摇头，我却感觉他传来一股不祥的感觉。

    “小友，你记得你问过我一个问题吗？”老道这样说着。

    “道士吗？”我问道。

    “对。”老道说着，却对着我身后指去。“看！”

    我转身看去，一只巨大的鲸鱼从云雾中翻滚着飞过来......

    长着大嘴，向我飞来......

    它的大嘴已经将我身边的光全部遮住，我能看见的只有喉咙深处的黑暗......

    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什么都做不到了，我听不见了，看不见了，我要被吞进肚子了，要被永远忘记了......

    我怎么过来的，我为什么要过来来着？

    我要被永远忘记了，我再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

    ......

    ......

    ......

    ......

    ......

    在孙哲回头的一瞬间，空竹就迅速靠近，紧紧别着他的双臂，

    老道则是闪身到他身后，嘴里念念有词。稍微一会，孙哲的双眼就黯淡下去，缓缓地亮了一些光。

    自然，那巨鲸是幻觉，被吞掉也是幻觉，只有孙哲的意识，是真真实实的消失了。

    “小友，记得吗？一为天下，二为心安。”老道紧紧盯着孙哲，语气尽是歉意。

    “师父，孙兄......这是上君的劫数，我们得帮他度啊。”空竹小声地说。

    老道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孙哲的脑袋。

    “要记得，一为天下，二为心安。”老道在孙哲耳边说了一句，又说了很多遍，就像这句话很重要，像谁对他这样说过一样。

    ......

    ......

    ......

    ......

    ......

    ......

    几天后，柚子山下，小镇边又多了一个乞丐。

    他衣着奇异，不像寻常人那样摆动起来多少有些风度，只是奇异，却看起来别具特色。他人极度呆傻，问什么也都不知道，就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样。有人说他是有怪病，被家人丢弃，刺激太大，失去记忆；也有人说，他是云鲸的协同伙伴，只是被吓傻了。

    小地方，知道云鲸，却没多少人感兴趣，因此大多数人只是把云鲸当成个乐子，而和云鲸有关的乞丐，也不过是个乐子。

    一切都因为一场战乱而改变......

    云鲸是找不着了，任凭谁都找不着。当初有云鲸的消息就是一个老道士散播出去的，引得世人观望。后来连一羽皇家都找起来，便是世人皆知。

    老道士却消失了，不过没人关注。云鲸一直不知道有无，却一直有人找寻。

    这样举国找云鲸的举动，自然是藏不住的消息，邻国七合听闻，先是给其他国家打了消息，商量好了对策，随即便开始筹划攻击一羽国。

    本来一羽国是国力最强，其他国家只能巴望着，却不敢有什么打算。而一羽国攻打别的国家，却也不是轻易的事。也只能缓慢筹划。但云鲸一出，这些事情便不重要了，对当代的一羽国君而言，长生便是头等大事。

    这样一来二去，一羽国渐显颓势，邻国以七合为首的国家却开始蠢蠢欲动。终于，还是爆发了战争。

    战火烧起，岂有静居？

    消息还是传到了柚子山脚下，打仗的消息，招兵买马的消息。

    没人愿意去，壮丁都藏到隐入云中的山里，剩下的全是些老弱病残，本来一整个热闹的城镇，如今散发着荒凉的味道。

    人尽皆知的繁华城镇，突然变得荒凉，本来就很抽象。来抓壮丁的官兵更抽象，这些人明白大家逃跑的原因是什么，也清楚这些人躲在哪里，于是便上山去抓人。

    抓人倒没什么，抓完人后，不少人竟出于报复对这些逃者进行侮辱，生理上和心理上。逃兵役可以有死罪，但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这样下来，双方竟然还打了起来。

    来此处招兵的将领姓胡，姑且先叫他胡军统。

    胡军统本来是在前线的，突然被叫到后方招兵，心情不悦，对手下也无心管辖，只是一个劲的发号，导致那些招兵的不择手段甚至肆意妄为。

    这天，胡军统来到镇里，酒饱饭足后在街上闲走。走着走着看见街面上的一个乞丐，穿着奇特，眼神也奇特，怎么看都像个奇人。

    胡军统是一个人出来的，他想像个寻常人，而不是个将军那样在街面上吸引一大堆人的目光。但那个乞丐恐怕真是奇人，在人堆里一直紧紧盯着他。

    “你从哪里来？”乞丐走到胡军统面前问道。

    “他脑袋是有问题的。”旁人这样说道。

    “我脑袋没有问题。”乞丐孙哲这样说道。虽然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那你要做什么啊？”胡军统问道。

    “找云鲸。”乞丐说道。

    旁人和军统哈哈大笑，这些在沙场上寻死的猛士，不是不相信长生，而是完全不在乎长生。胡军统笑了几声后，先是很认真地说：“你脑袋没有问题。”

    接着，他又说：“我从战场上来。”

    最后，他问道：“你找云鲸是做什么呢？”，胡军统甚至幻听出来这乞丐说出长生的话来。

    “一为天下，二为心安。”乞丐说完，看着旁人正在张嘴，却被胡军统拍了一下，知道他是要自己继续说下去，便点点头。

    “云鲸出世，是祥瑞、天下太平的表现。然而，一羽国需要天下太平的原因是因为国民需要休养生息但要打仗的缘故，这是劳民伤财，损耗国运的。而云鲸出现后，当今国君一定会举国寻找，这也是劳民伤财，损耗国运的。唯一能解决以上问题的，让国民休养生息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云鲸，上献国君，再以道理劝告。”乞丐孙哲说出一连串的话来，倒是让胡军统有些吃惊。

    乞丐能说这些，确实很令人吃惊。

    “那你知道，云鲸在哪吗？”胡军统问道。

    “柚子山上。”乞丐回答的干净利落。

    “那你怎么不上山呢？”胡军统问道。

    “大家不让。”乞丐回答。

    “是因为躲在山上，怕你拖后腿？”胡军统问道。“这确实有这个缘故，那你之前怎么不去找呢？”

    “是怕我拖后腿，但不是躲在山上，是怕我受伤。”乞丐把近来的情况讲了一遍，并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很直观的讲自己看的那些。

    胡军统是有些犯浑的时候，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忠义正直的将军，听闻自己手下的抽象事迹后，搓着胡子对着旁人冷笑了一下。

    “我要上山去，你和我一起吧。”胡军统问道。

    乞丐看了他几眼，随即点点头。

    晚上，一些被乞丐看过的军官被绑起来，跪在军营前。

    第二天，胡军统就派上一些小兵到山里去通知消息。没几天，城镇又开始热闹起来，不及以往，也比军统刚来时候强了许多。胡军统又自己做了几回主，给寻常人家送了些衣食，又去整治了地方的一些乡绅。

    过了一段时间，竟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的来参军了。

    胡军统则是忙完了这些事情后，便带着孙哲开始爬山。

    柚子山比起看起来，爬起来感觉更高，胡军统带着几名随从，骑着马沿着山路往上走。当时孙哲和老道空竹骑纸马往上走的时候，花了大概半天工夫。如今和胡军统去走，从下午走到第二天中午，也感觉才到半山腰处。

    这样走了两日，终于到了2山顶。

    并没有孙哲描述的云雾弥漫，沿途也并没有夸张到前后相失的雾气。

    在来之前的前一天晚上，胡军统就和孙哲谈过这个问题，当孙哲和胡军统描述，云雾中翻滚着涌出一只巨鲸，向他飞来并张开血盆大口时，胡军统思考了一会。

    “如果明日见不到云鲸，你就做我的副手吧。”胡军统这样说着，“不然你可是欺骗将军啊。”

    “一言为定。”孙哲还是那副奇人的样子，虽然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一为天下，二为心安。”除了被云鲸吞掉的一些记忆，他脑袋里就剩下这句话了。

    “想我之前也是一个为天下大义的人，定有凌云志向。”孙哲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