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出发去东青城的日子，出发场面简直太热闹了，许多大姑娘小媳妇挤在胡氏那小小的院子里，二嫂在旁帮她们记下要带回来的东西，喜牛也一直央求四姐给他带个风筝回来，张欢猪无语，小伙子张口就来，这儿的风筝多贵啊，她哪有钱。到了村口张家，也是一番人挤人，看来此番前去必定漫长艰难。

    这次出行坐的是村长的牛车，走得慢些，不过好在不是去东青城，而是去城旁边的村子，不用绕山绕河，沿着官道走就是。一开始张欢猪对于大姐一个人回娘家感觉后怕，后来发现大家对官道特别信任，如今牛车上了官道，张欢猪才认识到什么叫踏实。

    官道上大概每五百米就有一个小竹亭，一千米就有一房，房里有人会问去哪，五千米就有带着武器的三两人驻扎，途径村子的时候还会有零散的小贩卖各种零碎。张欢猪一开始谨慎抱着怀里的包袱，没多久就因为牛车颠簸睡着。

    等她猛地醒来，发现已经接近黄昏时节，牛车停在竹亭旁，另一个小孩背对着她，只有他们俩在车上，见过面的张嫂子在不远处捡柴。张欢猪赶紧一摸包袱，还在，幸好。可是胡氏和姜氏去哪儿了呢？

    张欢猪正好喊，就看见远远来了三个人影，胡氏、姜氏和张嫂子的婆婆刘氏，三人原来是去远处捡柴了。一会到了不远处，一直背对着的小孩醒了，他抬头见天黑慌得不行，张欢猪忙说：“没事，我娘和你娘都去捡柴去了，你嫂子在那呢，你看！”说着指给他看。

    小孩看过确定后，有些好奇、胆怯地回头打量张欢猪，张欢猪没管，她跳下车跑去接胡氏手里的柴火，刘氏看了好一顿夸懂事明理。四人说着闹着到了车旁，放下柴火。

    “哎呀，你看看，老张家的孩子教的，个个那么标志就难得，还聪明懂事，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比起我这个讨债鬼，哎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说着笑着掐了小孩一下。

    小孩随即笑着呛声：“那别比呗，一天到晚比比比，卖猪的才比猪重呢！”

    原本是句玩笑话，可张欢猪的名字刚好合上了这个笑话，一时间刘氏的脸色有些尴尬，忙打了小孩两下，说：“看看，小孩子说话没遮没拦的，张明，你过去，给妹妹赔礼。”

    张明有些莫名，但还是乖乖听话，“对不住，妹妹。”

    胡氏和二嫂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胡氏说：“哎呦！咱们姐姐妹妹你说这个，你家张明怕是还不知道我家小猪的名字呢，小猪病好了我才让她去打猪草，她又不爱和小孩玩，怕也不认识张明。”

    二嫂牵着张欢猪的手，说：“来，和张明认识一下，你们一年生的，他只比你大三个月。”

    张欢猪懵懵地就要和张明握手，手一伸把一群大人又闹得大笑，她这才反应过来，收回手说：“张明哥哥，我叫张欢猪，欢喜的欢，小猪的猪。”

    张明一听这个名字就忍不住笑，憋着笑说了声猪妹妹好！张欢猪在心里寻思，这小孩真是没礼貌，屁大点还让我叫他哥，我不知道比你多吃多少盐呢！

    一场笑话欢快了路途，晚上，众人把带的大被褥铺在板车上，架四根竹竿撑起蚊帐就搭好了床。两个孩子睡中间，胡氏刘氏分别抱着，两个媳妇睡最外边。晚间胡氏和刘氏一边拍着孩子一边聊天，说着村里的事，张欢猪佯装睡着一直听着。

    胡氏说：“你说张春了妹子这病咋办呐，要是好好在娘家呆着也不至于拖到这步田地，要说周童生真不是个东西，明知道张妹子不放心孩子，还不让清河跟着过来。”

    “是啊，这次不也是，我打了保证说把清河全须全尾带到东青城来，那个老脸一摆不肯，我看没几天张妹子还得回来，自己的骨肉哪能不想。”

    “要我当初说的，这城里的怎么千不该万不该到这村户来，几个读书人是忘本变凤凰的，周童生得了第一的时候那样得意，我就不看好，真识字就不会拿着半壶水晃荡，张妹子一家祖上发迹才去了城里，如今倒把自己女儿又送回来，也是没多大脑子。”

    “我听过两嘴，周家和张家原本就有些亲缘，亲上加亲有能得个读书人女婿，打着了山鸡揣着蛋，两样好。那时周家还有个儿子，张妹子家就让周童生去城里住，结果周家小儿承不起福，一次上山就摔到山崖下去了，周童生是家里独子，如何都不得去张家住了。”

    “只可怜周清河这个小娃，不也就比我家小猪大一岁，自小离了娘，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真等张妹子去了，不知又要闹出怎样的事来。”

    “不说了不说了，这弯弯道道的事想多也没用，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看村里几个同岁孩子里，你家小猪的造化就不浅，看那水灵机灵样。”

    胡氏听闻夸奖，不由得在夜色中露出少许得意神色，她这个小女儿可是要命的关都过来了，按村里的说法，以后再不会有什么磨难。然而嘴上还是谦逊着，“都是小娃儿，往后的造化看她自己，我管得了几时。这次说来也怪，平日里不找我要什么的，这次疼糊涂了在梦里都喊着要来城里，我想着确实难得就带来了，到明天要忙起来，劳烦刘姐姐的兄弟多看顾她了。”

    “说什么劳烦，我那个走运的哥哥最是喜欢热闹，可惜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儿子，见了你家小猪怕是喜欢得捧上天去。”

    “哈哈哈，听说自从分家之后，日子越红火了！哪里缺我们这份热闹，这次来，你也算回趟家。”

    “是啊，回趟家，我那个哥哥啊不知什么厉害，整日憨傻做事，偏就在这独户女面前栽了跟头，一心念着，我爹不想被人骂攀富贵，谁知我家傻哥哥真让那大小姐动了凡心，两家也实在执拗不过了。”

    “是段佳话，”话音刚落，张欢猪突然梦中动弹了一下，让两人自觉停下讲话，安静拍打着各自的孩子睡去。

    晚上迷迷糊糊间，张欢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听完周童生的事后，胡氏和刘氏开始讲无聊的家长里短，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再醒来，张欢猪一睁眼就面对一个黑黑的小孩子，睡得口水流成一条线，有着二十岁灵魂的张欢猪突然感受了这小孩的可爱。

    不多久，大家都醒了，牛车再次出发，紧赶慢赶终于在黄昏前到达了所谓的东青城旁的村子。这个村子明显比南白河村大许多，阔绰许多，有几分小县城的模样。胡氏刘氏在稀疏的人群中奋力拉着缰绳，张欢猪靠着板车走，发现不少人都在看她们，衣着与贫穷让她不自觉低下头。很快牛车就停了，在一个有着深漆大门的大院子外面，刘氏格外欢喜地跑着去敲门，一个老妈妈开了门，一见刘氏便大呼惊喜。

    “哎呦！刘夫人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你看看，还让你自个从村门口过来了，多失礼！”

    “妈妈，您还认识我呢！”

    “那能不认识，我这就去叫刘老爷，快进来快进来，”老妈妈朝院子里喊了句人，便接着接待刘氏，匆匆一瞥，见到了后方的牛车和一群人，招呼着，“这都是刘夫人的同乡吧，快快，进来歇歇，喝点茶解解乏。”

    一伙人跟着刘氏进了门，张欢猪好奇地四处张望，发现院子不如她想象的大，但很雅致，大块石板铺路，还种了很多花草小青松，大门内左右各有一小房，进门正对一个池塘，池塘上方是天井，前方是屏风，屏风挡住厅堂，厅堂左右各有几间房。老妈妈领着大伙坐在大堂内，接着就有一个小丫鬟端来一大盘子茶，各人送了点就走了。

    “妹子！你怎么来了！”从大堂后面突然窜出一个阔面大耳的男人，身穿马甲，体格实在，笑得红光满面。

    “大哥，多少年不见了！”刘氏坐着没起，笑眯眯看着男人。

    接着又从后面施施然走出一个端庄女人，那女人身上首饰不多，但面色红润格外好看。她见刘氏与他大哥叙旧心切，没有打断，找了个时机行了个礼，叫了声小姑子好。

    此时坐了两天车的张欢猪有些受不了了，各种头疼腰酸，让她只想再躺在胡氏怀里睡会，但是看着胡氏和姜氏也不是很舒坦的样子，只能把这点不舒服咽下。

    好容易等多年不见的兄妹聊完了，哭过了，那女人便喊了刚才送茶的丫鬟给小姑子和同乡安排客房，刘氏和张明一个屋，胡氏和张欢猪一个屋，姜氏和张氏一个屋，女人似乎格外喜欢张欢猪，笑着过来牵着张欢猪的手，说亲自带她去看房。

    胡氏没说什么，张欢猪不好拒绝，便拉了她的手。

    女人边走边向胡氏开口，“这位小姑同乡，不知怎么称呼？”

    “我姓胡。”

    “原来是胡妹妹，要是你不嫌弃，就叫我王姐姐吧。”

    “哎，王姐姐！”

    “这是你家的小女儿？长得真是标志可人。”

    “打小皮相就好，多少农活干下来，晒黑了皮也让人夸呢！”胡氏在女儿相貌方面并不谦虚。

    “妹妹好福气，得这么个好女儿，我只有一个儿子，今天又没写好大字，学堂留下罚他去了。”

    转眼到了后院，后院一样雅致，除了池塘换成了亭子，其他植物差不多，后院左边全是房间，右边看着像伙房和柴房。到了房间，王氏引胡氏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想继续聊。胡氏接过茶，道了声谢，说：“我不知道王姐姐的儿子这么大了，已经去学堂开蒙了？”

    “没到年纪，他接了他爹那副憨脑子，只能笨鸟先飞。你家小女儿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今年满了八岁，春时候的生的。”张欢猪不想胡氏把她的名字同猪放在一起说，立马抢话说：“我叫张欢猪，我爹看生肖取的。”

    王氏看着女孩机灵劲，眼里止不住羡慕之情，温声说：“那你比我家王青松小一岁，等青松哥哥回来，让他带你去夜市玩，好不好？”

    张欢猪兴奋点头，这可太好了，刚好可以去卖肥皂，同时累了一天的身体此刻撑不住打了个哈欠，胡氏赶忙抱着她找床，张欢猪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王氏更觉得她可爱得很。

    “我没这样的身子，白得一副女儿身没有女儿命，平日里，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一个儿子还因为冬日生的，体格一直不大好。”

    胡氏见王氏忽然伤心，有些无措，好久说出句：“等青松有了媳妇，就好了。”

    王氏自觉失态，点了点头。胡氏想起自己带了些乡里果干用以表示谢意，连忙去包袱里翻。这一番，却翻出一个竹叶包来，胡氏看着猜测是张欢猪的，便没打开，想等醒了再问她，王氏谢过果干便走了，说不打扰休息。

    张欢猪一直睡到大家吃完晚饭，胡氏怕她晚上不睡，白天犯困，轻轻叫醒她洗澡。王氏叫人放好了洗澡水，又拿出一个小盒子给胡氏。

    “这是几样好闻香甜的香胰子，除了我，他们父子俩都不爱用，嫌香气腻歪，这下小猪来了，正好给她用。”

    “哎呦，这么名贵的东西怎么好用！”

    “好妹妹，拿着吧，再名贵能有你这小女儿名贵。”

    胡氏不好意思地收下了盒子，此时张欢猪还没完全醒过来，直到把她放进水里，大脑顿时清醒，香胰子三个字在脑中疯狂闪动，什么？？？肥皂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