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隆咚，咚咚，咚咚隆咚，咚咚，咚咚隆......

    北村敲锣后，两村各自敲响了预备鼓点，三次鼓点后，河两边齐齐响起第二声锣，砰！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龙舟上随着锣响爆出一声呐喊，起！

    咚咚，咚咚，咚咚，有节奏的鼓声同时从两岸传来，村里人顿时喊叫起来，纷纷拿出兰草、菖蒲、艾草等草药往河里、往船上扔，好家伙，呐喊声响天震地！“打！打！打！”“使劲！快！快！快！”“冲前头！冲前头！”

    一时没防备的张欢猪被叫喊声震得脑子嗡嗡叫，张老爹也一手扶着她，一手冲天打拳，咬牙说着用劲，走！好！大家齐齐仰头随着龙舟走，这时后头的人就方便了，可以最先看到谁赢了。

    两方都铆足了劲冲，龙舟鼓手叫喊着脸红脖子粗，青筋一根根要爆出来。张欢猪不自觉被气氛感染，在南村似乎要超过北村时，呼吸都紧张得停止了，南村鼓手眼见还差一点，敲得更猛更急促，划船手接到信号，又再一次猛冲，村里看到胶着齐飞的两船，连口号都喊不清了，个个尖叫，咆哮，大喊，震耳欲聋！突然，北村有些不支，南村却势头不减，一瞬间超过了！

    南村里一声暴响，是大家的齐声尖叫，不知谁喊起了号子，“南白河！南白河！”大家也跟着喊了起来，南村的龙舟一开始只是领先一点，后来逐渐拉远，接着又被赶上一半，最后还是以微弱优势最先到村尾。

    “啊啊啊啊啊啊！！！！”张欢猪忍不住跟着大喊起来，原来热闹过节这么爽，人多也可以这么开心！！

    张老爹和胡氏更是高兴，张老爹颠颠地都快把小猪颠下来了，胡氏大喊着好手好手，一时居然没顾小猪，张欢猪自己小心翼翼维持平衡，大家在一片和乐庆祝声里唱起歌跳起舞来，鼓手用鼓棒敲着凯旋的调子带划船手下船，年轻人一拥而上，张欢猪根本挤不过。

    不过二哥二嫂冲进去了，不一会，大家拿出酒来，给划船手和鼓手一人一碗，他们接了酒到岸边一字排开，冲着对岸喊，“和为贵，和为贵，日暮戌时端午会！”

    对岸也闹哄哄，但也迅速倒酒排开，传来喊声，“和为贵，和为贵，共庆龙载百寿归！”

    张欢猪听这意思是晚上两村会一起玩，忍不住拍手叫好，大家听到回应也叫好，见一小童合掌发声，大家也学起来，顿时响起传说中雷鸣般的掌声。

    没想到，赛龙舟这时还没有结束，只见鼓手拿着刀，翻身又上了龙舟，从龙脖子上的穗棒子上割下一大块布，众人一齐欢呼，接着下龙舟来，把布交给划船手，划船手的家人早挨个给他们递了东西过去，只见第一人往布里放了兰草，众人喊着俗气俗气，那人憨憨一笑，把布递给下一位，下一个放了生糯米，众人又发出嘿～似乎放的也不新鲜，接着放了菖蒲、艾草、雄黄、五色线、午时符、粽叶等等，一行三十来个人，只有放龙头帽、毛笔的时候大伙高声叫好，其他时候一惊一乍的。最后一个把布包好，团成篮球大小的圆球，交到村长手里。

    村长恭敬接过，接着大喊一声“收端午礼！”

    众人一齐冲上搁浅在岸边的龙舟，找寻自己家的衣裳，大多数是年轻人上舟，年长的喊着小心点，小孩子也在边缘凑凑热闹，二哥带着牛子就冲了进去，三哥在中间奋力往前挤，张欢猪大喊三哥，冲！最后三哥也没上龙舟，二哥和牛子把衣服拿下来递给了他。

    等大家闹着拿完衣服，村长就带着龙舟队往村里走，大家也喊着号子跟去回去。二哥二嫂回到张老爹身边，张欢猪和牛子并排坐着，她刚想问那个球，就见牛子盯着球一副痴迷样子，改口道：“牛子？你干嘛呢？”

    牛子回过神，却没有理她，而是对着二哥说：“二哥，张河哥真是大方，送了龙头帽子！我今年一定要拿到龙珠不可！”

    二哥笑道：“瞧瞧，你这孩子心里眼里只有你张河哥了，这么喜欢龙头帽啊，让娘和刘婶婶说，给你做一个不就好了。”

    牛子一下严肃起来，说：“那怎么能和龙珠里的龙头帽比，龙舟里的人都摸过龙珠呢！张圆姐亲手割的布！唉，虽然你是我嫡亲哥哥，我还是要实话实说，你和三哥也太不上心了，去年忘记报名，今年又常常不去练划船，难怪选不上，我们家里要说谁能上龙舟，只能靠我了！”

    张欢猪看着牛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哈哈大笑，忙说：“你忘了娘，娘早就上过龙舟了，对吧爹？”

    张老爹笑着点头，胡氏嗔怪一声推了他一把。牛子正色对四姐说：“我说的是我们这一辈，二哥三哥不上心，二嫂看着也不壮实，四姐你就更不必说，以前还想着大姐可靠，如今她也忙，这个担子就靠我了。”

    大家看着牛子这认真模样忍不住笑，牛子却不管这些笑，一心想着怎么拿到龙珠。张欢猪此刻更想知道爹娘的龙舟定情是怎么回事。

    “娘，爹，快和我说说你们怎么在龙舟上认识的，快说说！你们的龙舟好玩吗？比这热闹吗？”

    胡氏红了脸，说：“你这孩子，什么我们你们的龙舟，不就是南北村的龙舟，多少年来都一个样，有什么可说的！”

    张老爹难得露出大牙，说：“胡晓晓姑娘，你这话说的不在理，就算再过百来年，也没有比得上那年龙舟会的热闹了！”

    胡氏娇嗔打了张老爹一下，低声说：“张具德，少在孩子跟前贫嘴！”两人好似新婚夫妻打闹，张欢猪仍催着张老爹讲，见胡氏不再阻拦，就讲了起来。

    “那年赛龙舟，还是北白河的赢了，那叫喊声，我们回村了还听得见，我没上龙舟倒是还好，张远桥那小子上了龙舟，又正和刘家的小姑娘定了亲，想着耍一番威风谁知败阵了，哈哈哈哈哈，那小子还委屈得想哭呢！到了晚上龙舟会，两村龙舟一桥连，赢啊输啊都不说了，我原本不去北白河船上，没什么熟人，可远桥拉着我去找刘家做假模样，实则去找小刘姑娘，我就去了。”

    “这一去，就看见北白河的龙舟手正在河滩上和我们的龙舟手一齐喝酒，大家拉着远河过去，远桥推脱有事，把我压酒席上了，哈哈哈哈哈，我正好对着晓晓坐着，她喝得脸红彤彤像太阳似的，还不停喊着满上满上，我就想，这姑娘真是能喝啊，为人大方又长得俊，还会划龙舟，要是我能和她婚姻就好了。”

    “想着想着，我一鼓作气，接着酒劲敬了她一杯酒，就一杯，然后她就给她爹揪着耳朵带走了，说她喝今晚是要喝个满海回去不成！哈哈哈哈哈！！！”

    胡氏猛一推张老爹胳膊，叫他别说了，张老爹嘿嘿一笑，接着说：“我当下就慌了神，我又不知道她叫什么，家住哪里，要是提亲也不晓得怎么做啊！我又心一横，拿着我父亲给我买兰草的钱去河边买了个小蒲团扇带着，恭敬地送给了她爹，说给她扇扇风，散散酒气，老丈人可威风！一把就把扇子打了踩烂，还叫我不许看，滚远点。”

    胡氏插话道：“你还说呢，哪家男子这样套近乎的，我还醉着酒呢，你就殷勤过来，我爹说，你那一双眼睛就盯着我的脸，一刻也不停，他看了就恼火！”

    张欢猪哈哈大笑，二哥他们也笑起来，张老爹摆摆手接着讲，“我也是太心急了些，当时一下就吓坏了，怕以后见不成了，急忙和老丈人解释，我胡乱说了一通，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反正龙舟会到了头，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我又不是一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人，我自己相中的肯定要自己去追，后来我托了几回远桥，总算打听到你叫胡晓晓，听说龙舟会后，和你求亲的人都从你家排到白河边了，我赶紧也让我爹去提亲，等了半个多月，我心焦得不得了，得亏我爹托人去问，才知道老丈人打算过几天带女儿过来看看我，我只记得我又急又怕，当天磕磕绊绊一句话都说不全，你家走后我以为我定是结不了亲了，谁知过了几天，媒人就给我家送求亲贴了！红字金字写着胡氏胡晓晓送！”

    张欢猪听得一愣一愣，赶忙问胡氏：“娘，你怎么挑上爹的？”

    胡氏低头笑着说：“哪里有什么挑不挑，你别信你爹那张嘴，龙舟会后是有几家提亲，不过四五家，我爹说做买卖的、读书的我肯定不喜欢，我不信，去看了看，果然是不行，那做买卖的我去了三次，两次扑了个空，男人不守家怎么行呢，读书的张口闭口就念诗，我实在处不来，再几家就是家里不稳妥。眼看没合心意的，张家的帖子就来了，我爹不愿意去，说他没什么品行，我倒是想来看看，我一去，他见了我就脸红，又是悄悄送礼又是端茶倒水的，人也高大，还有什么可挑的，我爹和公公聊了会也对他好些了，后来回去又找了好些人问，摸清了底细才送的贴。”

    一番聊下来，一家人走到了村里，牛子大喊放我下来，我要去抢龙珠。大家便全神贯注他抢龙珠了。张欢猪不在乎什么龙珠，她胡氏和张老爹的故事，越想越觉得岁月催人老，却催不走他们的情，如果不是今天，她不会知道沉默的张老爹还有这么主动的时候，也不会知道胡氏原来曾是这样明艳豪迈的女子。

    “啊！！！！”“哎呀！”二哥和胡氏同时叫喊，吓得小猪一激灵，一抬头发现大家一个接一个抱着牛子送，小猪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二嫂说牛子抢到龙珠了！张欢猪这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这么多人抢，牛子这么小一个居然真抢到了？小猪问二嫂，怎么抢到的？

    二嫂蹲下悄悄说：“张河故意扔给张明，张明又传给牛子的，虽说是故意，也折腾了一番，牛子为了抢龙珠，又是挠人痒痒又是往人身上爬，可笑坏大家了！”

    张欢猪想果然，真凭借他那个小体格，怎么拿得到，不过现在也算圆了心愿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抢来龙头帽戴戴。

    一家人见牛子抢到了龙珠，赶紧接过来又是一番夸赞，回到家，二哥三哥从锅里端出还热的饭菜，胡氏姜氏将龙舟上来下来的湿漉漉的衣服摊开晒起来，张老爹赶忙从井里打上午时水，放到院里晒热，等会掺点热水就可以洗端午澡了。

    而张欢猪和牛子两人还在为龙珠打闹。

    “给我看看，我真不拆开，我就摸摸，我是你四姐你都不信我！”

    “不给，你等下摸脏了！”

    “讲点理啊张喜牛，你那双爪子比我脏多～”

    “你少来，这是我的龙珠，你有能耐自己去抢一个。”

    “行！你宝贝着吧，你今晚抱着它睡吧，抱好喽，不然我一个黑虎掏心给你偷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我今晚去三哥房里睡！”

    “你去吧，那儿蚊子多得是～”

    牛子刚要还嘴，二哥三哥就进来放菜了，听到牛子今晚要和他睡，忙说：“那感情好，我也粘粘龙珠的喜气，我刚还和二哥说呢，那龙头帽看着小，牛子着大脑瓜不知装不装得下，要不送去给小桂儿，让大姐也乐一下！”

    牛子一下生气起来，脸涨得通红，抱着龙珠站起来喊道：“你们真这么喜欢，自己怎么不去抢啊，非来要我的，我的龙珠我自己要用的，不给你们，一个也不给！”

    胡氏正好进来，听到真吵起来，赶忙圆场，“说的是，你们多大的人了！一个两个还欺负老幺，今天这龙珠娘给你做主，谁都不给，谁都别想要，你抢的全是你的！”

    牛子听了这才气呼呼坐下，二哥三哥不好再说什么，跟着娘说也是也是，张欢猪觉得奇怪，以往没见过牛子这么气傲，也没察觉这么喜欢龙，小孩的心思真是难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