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民的田与猪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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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哪个女人不过鬼门关?

    等收稻时节过去,差不多就快中秋了,大家似乎更喜欢夏天的节日,而不是中秋之类秋天的节日,可能是刚经历过种田收稻凿米等一系列重活,所以太累了吧。

    张欢猪最近正在和张喜牛争三哥房间的使用权。前几天在饭桌上,胡氏和张老爹开诚布公地和喜羊谈了谈。

    一问他将来是不是要去李桃花那儿,合山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他要是去了家里就不做偏房了。

    二问喜羊有没有看过人家家里的好,毕竟规定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成亲后才正式分家,如果以后喜羊要去桃花家,她家的弟弟还小,没个三年五载不会分家出来住,那喜羊就得和桃花一起养着一老两小,桃花是做豆腐的,那他可能要一个人操持九十亩地,他在家的时候可从没有担过这么多活。故此,喜羊要去桃花家就要先问清楚岳丈的脾气,村里人管这种叫看好。

    三问喜羊到时候接亲的人员礼品等。

    张喜羊平时有些散漫的人,对婚事倒是认真,他十分郑重地告诉胡氏张老爹,他已经决定去合山村了,他会好好种豆子,好好种田,担起桃花一家。

    胡氏有些不舍,张老爹也有些不愿意他去,毕竟是自家长了这么大的孩子,但他们也知道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

    张老爹告诉喜羊,以后会有很多坎坷波折,有些他这个当爹能提前提醒他让他避免,但他不会这么做,因为他希望张家的每个孩子都能通过自己的摸爬滚打长大成人。但张喜羊是他的儿子,永远不变,有困难他可以来求助,同样他要是犯了错,做爹的也会惩罚,因为无论他跑到那里,都是张家的人。

    说完这些,张欢猪在感叹父母爱子的同时,突然想起要是张喜羊离开了,那不就空出了一间房,她想要自己的房间好久了,虽然三哥的房间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桌,但有总比没有强。

    于是她急忙提出想要三哥的房间,把正在吃长条青菜的牛子吓一跳,青菜卡在喉咙里难受极了,还是叼着青菜冲胡氏和张欢猪指手画脚,表达他的愤怒。

    胡氏也很惊讶,小猪居然不想和她睡一间房了。张喜羊一边帮牛子拍背怕他别呛着,一边训小猪和牛子两个人没良心,自己哥哥要婚姻离开了,第一争抢的居然是哥哥的房间。

    “小猪,你想要喜羊的房间?”胡氏问。

    张欢猪认真点点头,随即想出一个借口来,说:“我比牛子大一岁,家里有了空房,本就应该是我先搬出去的。何况我也不小了,身上都快长全乎了,该是要自己住的时候,听说大花五岁就自己住了。”

    胡氏听到“何况我也不小了,身上都快长全乎了”这句话,整个人冒出冷汗,张老爹也格外惊讶,其他人也都觉得这话奇怪,村里的有些孩子直到婚姻前一年还和爹娘住呢,小猪才这么点大,居然如此老成。

    张喜羊因为婚姻想离开家,尚情有可原,没想到小猪也想离开,胡氏一时有些震惊、疑惑、担忧、伤心,眼泪差点涌上来,随即闭眼说这件事要和张老爹一起考虑考虑,等过几天再说,反正喜羊一年半载也不会离家。

    晚上,胡氏把牛子赶去和张喜羊睡,十分凝重地问张欢猪,怎么知道自己身上长全乎了,什么叫长全乎了。

    此时此刻,张欢猪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二十一世纪的小孩八九岁就在网上知道了很多东西,了解人体构造,生长发育的知识很多时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但这里是古代啊!二十一世纪的父母同样会认为孩子太小不用理解那些“肮脏”的知识,何况是古代呢!

    张欢猪结结巴巴找不出借口,胡氏特别着急地问:“是谁告诉你的?还是你找谁问的?”

    张欢猪反应过来,比起小孩子知道发育之事,她更关心小猪有没有受到伤害。反正自从穿越以来,她就时不时暴露自己不属于孩子般的思考方式,这次也用“天生聪慧”来解决好了。

    “娘,没有谁,没人和我说,我也没问。我自己的眼睛可以看到啊,我的胸脯和娘的,二嫂的不一样,你们每月还有几天不下田,鬼鬼祟祟瞒着我干什么东西,我跟着听了才知道叫什么月事,我和大...”

    张欢猪刚想拉葛大花这个聪明人下水,仔细一想,如果等下胡氏去对峙怎么办?还是算了,自己撒自己的谎,自己圆起来才比较妥当。

    “我喝大瓢水也没有什么月事,只有尿。我就猜这个怕是要长大才有,反正这些都是我猜的,我估摸着是这样。”

    胡氏刚开始有些半信半疑,后来听到月事两个字,大吃一惊,小猪居然这样细心机灵,这都知道了!她不由得觉得小猪实在变化太大,以前是小点小聪明,后来越长大越聪慧,现在已经到这步田地,她又想起葛大娘娘说的送小猪上学堂的事。

    张欢猪看胡氏的神色慢慢好转,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刚才一瞬间她甚至想好了豁出去,说她是现代来的好了,告诉胡氏真正的张欢猪或许已经死了,最终还是没有。

    胡氏和张欢猪又说了些闲话便睡了。第二天起来,张欢猪以为胡氏听了她的说法会毫不犹豫把三哥的房子分给她,没想到同样的晚上,牛子也对三哥施展了撒娇求告大法,于是三哥自己做主想把房间给牛子,胡氏站在小猪这边,但胡氏尊重张喜羊,张喜羊也尊重胡氏,一时形成僵局,一切又回到了张欢猪和牛子两个身上,两人整天明争暗斗。

    这天,张家一家刚吃完午饭,大家都迷迷糊糊只想快点干完手里的活赶紧睡午觉,唯独胡氏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事,张欢猪凑过去问,胡氏笑着说自己就是在想忘了什么事,好像这几天要去干什么来着,愣是想不起来了。

    张欢猪劝胡氏想不起来就先睡觉吧,下午还有好多农活。胡氏也觉得困得很,一家子就安静下来。

    “救命啊!!!胡姐姐!!!救命!!!胡姐儿!”

    砰!砰!砰!

    砰!砰!砰!

    院外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喊,张欢猪猛然醒来,脑子还昏沉着就下床去,身体摇摇晃晃走向门外。胡氏早她一步打开院门,一个女人啪地摔倒在地,胡氏赶紧扶她起来,两人说着什么。

    张欢猪使劲摇晃脑袋,清醒神智,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隔壁的隔壁张不哭他娘张青婶,张不哭本名张苏河,是和牛子一路的玩伴,年龄和张明差不多,但比较瘦小。听说他从小爱哭,张青婶就天天在门口念小儿止啼哭文,就是一直流传到现代的“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爱哭郎...”后来村口老神棍说取个小名叫不哭就行,没想到真行,长大后就都这么叫了。

    张青婶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是要依倒在胡氏身上,说自家媳妇难产了,中午去田里送饭没注意滑了跤,一时间发动起来厉害,可到家又不动了,生了半个时辰都生不下来,现已经没力气了。接生婆慌了,一家人也慌了,她不知道找谁,只好就近找来胡氏看一看,帮帮忙。

    胡氏一听立刻半拉半拖着她就往隔壁跑,张青婶好似已经哭得没了力气,全凭胡氏拽着。

    张欢猪见事情重大,也跟上去瞧瞧,她没见过生产,只听过三次关于生产的事,一个是葛大娘娘,一个是桃花他娘,还有一个就是今天的张青婶家的。都是难产,不禁觉得这里的人也太容易有意外了,不是双胎就是难产。

    很快跟着两人到了家里,张青婶家门口不远有个池塘,这是块好地,前有水,背靠山,踏实得很。

    张欢猪刚进院子就闻到浓烈的血味,院子里零零碎碎几个男人,最前头的一个佝偻着背正在哭,旁边一个老成些的似乎在说话安慰他。

    张欢猪猜到他大概就是生产女子的丈夫,男人见到张青婶回来了,赶紧迎上来,说:“娘,妞儿没声了!妞儿没声了咋办啊!爹喊了葛大娘娘进去了,也还是没用,我,我想...”

    张青婶看着手足无措,哭得一塌糊涂的儿子,镇定了一下自己,说:“你少想这些没用的,哪个女人不过鬼门关?你胡晓婶生养了五个,我让她进去看看,你就外面等着!”

    胡氏宽慰了几句,两人就赶紧进去了,张欢猪捂着鼻子也想跟进去,脚还没踩上门槛就被人拎起来了。

    “谁家小孩!怎么乱跑,进了产房受了吓可怎么好!”于是张欢猪就被人双手夹住腋窝举起放到院门口,张欢猪回头一看,原来是张青婶的丈夫,富田伯。

    他的眼睛也红红的,神色恍惚。他放下张欢猪刚准备走,张欢猪赶紧跟上,说:“我是小猪啊,富田伯伯!”

    马富田眼色闪烁了一下,有了点神,蹲下仔细瞧了瞧,说:“是,是小猪,田伯伯着急没看清,小猪,别在这玩,出去玩吧,去前边塘里找不哭玩。”

    张欢猪摇摇头,说:“我不,我想进去找我娘。”

    “小猪乖,你娘帮你妞儿姐提神呢,在帮我家忙呢,这样,我给你两文钱,你找不哭去大花家买块酥饼吃好不好?”

    酥饼!哇!好大方,张欢猪好几次找胡氏要胡氏都不肯买,大花说她平时也吃不着,因为很贵,她娘都锁起来了。

    张欢猪拿着两文钱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把钱给了田伯伯,她要真拿了,等胡氏忙完说不定会说她。

    马富田也没心思老哄她,只要她不进产房就好,接生婆说了,里面尽量别进人,对产妇不好。

    张欢猪心里猫爪狗挠的,想知道里面到底怎么样了,她也是女的,却只能跟着男人们在院子里干着急。

    房间里一直传出各种杂乱的声音,胡氏的,葛大娘娘的,张青婶的,还有一个应该是接生婆的,就是没有产妇妞儿的。

    门外的那个大男人一时忍不住又开始啜泣起来,张欢猪看着他哭了一场又一场,总感觉那里怪怪,直到看到他的眼睛,他眼睛里是一种慌张的害怕,这种眼神牛子一般在犯了错误的时候才有。

    张欢猪还没来得及多想,院子外突然又传来声音,张欢猪对这个声音格外敏感,是马车的声音!

    张欢猪跑向门口,确实是马车,停在门口。不哭的姐姐隐忍地哭着,从驾马的地方下来,接着从马车厢扶出一个穿着披风的白净女子,女子手提一个大柜箱,表情似乎想吐。

    不哭姐姐冲院里大喊:“医师请来了!”

    那白净女子使劲将难受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就大步朝院里走来,呼啦一声从张欢猪眼前快速走过,留下阵阵草药香。

    只听白净女子大喊着:“没事做就去烧热水,多找点干净被褥,放到火上烤热乎了再送进来,所有人不要围在门口,让开让开!”

    白净女子的嗓门和长相差别有点大,这风风火火的喊话,谁都不敢不听。

    接着大家忙碌起来,张欢猪看着门口没人,趁乱钻进了产房。

    一进去,张欢猪就躲到门口的阴影处,怕自己被胡氏发现然后赶出去。

    房内的血腥味更浓,浅浅的光从产妇的床上方射下来,把妞儿照得一清二楚。

    她苍白着脸,起皮微张的嘴在大家的鼓励下喃喃说着什么,努力睁开的眼睛已经呆滞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的窗户。张青婶守在她头旁,不断给她换额头的帕子,胡氏在中间替她擦洗身子,葛大娘娘则守着张开的双腿,不断抚摸着为她减少痛感,产婆在一旁抹眼泪叹气。

    也许是因为秋燥,产房里没有被子,炕上铺了厚厚的稻草,还垫了一块棉布。妞儿只穿了一件白色宽大长袍,已经湿透,上半身全是汗水,下半身全是血水。她躺在床上,整个身体发着光。

    医师一进来,推开葛大娘娘,用整个上半身几乎要钻进去的姿势仔细查看着妞儿的下体,过会可能是觉得还是太暗,直接将妞儿的裙子掀起来,妞儿正在生产的样子暴露无遗。

    流淌的血,肿胀的肚子,血肉模糊的一团,张欢猪忍不住吐了出来,实在太吓人了。

    所幸大家都关注妞儿了,没人注意张欢猪呕吐的声音,张欢猪想调整好状态,腿却不自觉软下来,她慢慢蹲下,尽力不去看妞儿。

    三个女人看着医师掀开衣服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医师手脚麻利地用热水清洗了妞儿的下半身,一个大大的血洞出现在眼前。

    接着医师麻利地打开随身箱柜,拿出一套长围裙,一双手套?一个口罩?接着拉开抽屉拿出皮卷,一展开,居然一套手术刀!

    张欢猪挣扎着站起来,仔细辨认,确实是手术刀,她,难道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