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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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不像是妓

    “不知凌大人要问朕什么?”帝王转过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凌老爷。

    帝王坐了下来,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

    凌老爷虽说有些气愤,但在帝王面前还是有点发怵,他讨好地笑说:“陛下今日看似心情不太好啊。”

    帝王觉得好笑,问他:“凌大人是来对朕今日冷落凌贵妃表示不满吗?”

    凌老爷干笑两声,说:“陛下误会了,老臣只不过是来提醒提醒陛下。”

    这句话惹他挑了挑眉,笑了笑。

    凌老爷笑眯眯:“陛下,凌家的章印一直以来……”

    帝王仿佛听倦了,他打断凌老爷说:“凌大人这是要威胁朕?”

    凌老爷连忙跪下来磕头:“老臣怎敢有这样的狗胆子!”

    帝王“啧”了一声,赏了一句“退下”便闭上眼睛养神了。凌老爷见自己根本还没说些什么就被赶了出来,他死死瞪着闭着眼的帝王,心里骂了他千百遍。

    他站起来,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袍,虽是不屑的表情,说的话听起来却恭敬极了:“是,臣这就告退……”

    凌老爷掀开帘往外看去,就看见凌贵妃站在了古琴前,盯着正在弹琴的官妓。

    这个官妓……帝王刚才看了她很多眼。要么是这官妓身份不一般,要么就是讨了帝王的欢心。见凌贵妃气势汹汹的眼神,难不成是第二种?凌老爷摇摇头,不在意地笑了。

    凌贵妃死死地看着三月三,不知不觉中身边围了很多人。

    一阵清风吹起她的面纱,她抬起眼眸,拨动琴弦的手停了下来。凌贵妃看着她,想出口嘲讽。不料三月三弯了弯眼角,笑道:“奴多谢娘娘,容奴奏完这首曲子。”

    凌贵妃不屑地瞧她,继续想开口,三月三立马站起身,朝她恭敬地欠欠身,说:“娘娘真是富有才礼的女子,就连想训斥奴的过错都会等奴将曲子奏完,奴觉得,娘娘能得到帝王的喜爱是命中注定。”

    凌贵妃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张口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三月三朝她笑,凌贵妃却觉得她的笑容讽刺极了。

    这时,围在身旁的小姐们竞相吹捧道:“是呀娘娘,这官妓说的没错,您才华横溢又花容月貌,不得到陛下的喜爱都难呢!”

    凌贵妃听到这句话,干笑几声,硬生生把到喉咙的“贱人”二字憋回去。她笑说:“姐妹们说笑了,本宫只不过觉得这婢子的琴弹得甚好,想称赞她一二罢了。”

    三月三笑:“娘娘,是奴眼拙,误以为娘娘不喜这曲子,既然娘娘这么说,奴愿再弹一首助助兴。”

    凌贵妃的眼睛缓缓转向她,说:“弹琴为何要戴面纱?”

    三月三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答:“回娘娘,最近奴的面容上长了一些密密麻麻的小斑,陛下担心奴婢的脸会吓着大人小姐们,因此吩咐奴要戴上面纱。”

    凌贵妃带着探究的眼神盯着她的脸,三月三倒是希望她当场让她摘下面纱,可是凌贵妃只是点点头,笑说:“既然是陛下的命令,那本宫也不多说什么了。”她看了看那把古琴,笑:“至于再弹一首,不必了。本宫并不想再听了。”

    其他人听不明白,三月三却是听明白了。

    正当她起身准备离开,凌贵妃突然转身,用力将她的面纱扯了下来。三月三暗道一声“不好”,一抬头就看见凌贵妃刻薄的眼睛。

    她看见凌贵妃启唇,看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骂道:“你这婢子竟敢撒谎!”

    她看见凌贵妃抬起的那只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半边脸。

    就当巴掌将要狠辣地打在她的手上时,她听见一个急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住手!”

    巴掌堪堪在空中停下。凌贵妃意想不到地看向那人,她吃惊地皱起眉。

    凌天和三月三对上视,凌天看清楚她的脸。

    凌天前一秒还很紧张,下一秒白眼一翻,直挺挺地晕过去了。众人慌张地扶着凌天,很快氛围开始嘈杂起来。

    凌贵妃并不在意凌天是否晕过去了,她手臂一用力,狠狠地打了下去。三月三捂着脸被打偏了头,她瞪大眼睛回头看向凌贵妃,伸出手很快地将这一掌还给了凌贵妃。

    凌贵妃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凌贵妃叫骂:“你这该死的婢子,本宫今天要砍掉你的脑袋!”

    三月三又是干脆利落的一掌,她看着坐在地上狼狈的凌贵妃,她冷笑:“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我虽然地位卑贱如泥,可你又高贵到哪去?”

    凌贵妃气得想刮花三月三的脸:“你!”

    “凌贵妃…你听过一句话吗?”三月三俯视她,眼神中充满了蔑视,“湖中落满梅花时,总该有个人消失。这句话……贵妃娘娘懂吗?”

    “够了!”帝王走出来,厉声道。

    三月三站直身子闭了嘴,走到角落里。

    帝王并没有如三月三所想的那样走到凌贵妃的跟前将她抱起,三月三低着头,听见脚步声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她的心脏控制不住地猛烈跳起来。

    当她看到脚前的阴影,下一秒她的脖子被人猛的掐住。她被迫抬起头,看见了帝王的脸。

    他盯着她,手指收紧。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问:“这句话,你听谁说的?”

    三月三艰难地呼吸,看着他:“奴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帝王将她压在墙上,狠声道:“你到底是谁?”

    三月三闭上了嘴,没再回答他。脖子上的压迫逐渐加紧,她痛苦的闭上了眼。

    在闭眼的那一刻,脖子上的手迅速抽离。帝王两手压在三月三两侧,帝王不耐烦地说:“睁开眼看着我。”

    三月三慢慢睁开眼,与他对上视,随即立马撇开头。

    帝王:“你不像是妓。”

    三月三笑了:“那陛下觉得奴是什么?”

    帝王噎住,盯着她没说话。

    三月三将他推开,答他:“陛下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奴只不过是烂在泥里的贱妓,奴的身份很重要吗?”

    “可是那句话……”

    “皇上!”帝王的话被打断,凌贵妃恼怒地喊住了他。

    帝王烦躁地回头,看着在地上如泼妇一般的凌贵妃,冷声问:“贵妃有何事?”

    “元名君,凌家的章印我们凌家永远都不会交到你手上!”凌贵妃感受到帝王冷漠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

    这句话仿佛是逗笑了帝王,他说:“凌家的章印从来都在朕的手上,与你做戏是为了其他目的。”

    这句话一落下,凌老爷吃惊地看向帝王,哭皱脸:“陛下!您不能这么耍我们凌家啊!”

    三月三见这堆烂摊子,想悄声离开,不料却被帝王拽住手腕。她用力扯了几下,可惜无果。

    帝王懒得废话,道:“来人,把凌家人全部拖下去。”

    三月三虽然猜到凌家人可能会得到的后果,但是她还是很讨厌帝王。她用力地掰开帝王的手,不料帝王将她握得紧紧的。

    举办百花宴的主办人被人带了下去,那这场百花宴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只可惜百花宴只不过也就持续了半个时辰。众人唏嘘,各自心怀心思回去了。

    三月三被帝王拽着回了帝王宫寝。

    “放开!”三月三喊道。

    下一秒,她被帝王甩开,失去重心摔在了地上。她皱眉抬头看着帝王,怒目而视。

    帝王蹲下来,抬起她的下颔。帝王轻声问:“你的《梅花三弄》,谁教你的?”

    “与你何干。”

    帝王笑了笑:“好。”他站起身,说:“以后不用回到你的院子里去了。”

    “最好不过了,放我出宫。”三月三皮笑肉不笑的说。

    帝王冷嗤:“朕要你,住到朕的寝宫里。”

    “你无耻!”三月三再次紧张起来,“帝王难不成白日宣淫?”

    “朕不曾说过要碰你,既然你这么看待朕的人品,朕何尝不能满足你?”

    “你卑鄙下流!”

    帝王仿佛没听到,重新蹲下来。三月三警惕地往后躲,却发现下一秒自己被帝王抱起。她慌乱地搂住帝王的脖子。

    帝王步伐稳健,一步一步将她抱到了自己的床榻上。三月三的胸口快速起伏,她抱紧自己,恨恨地瞪着他。

    帝王:“你很紧张?”

    见三月三并不说话,他兀自接着说:“朕还没登基时,曾在大雪纷飞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姑娘。”

    三月三的心跳更加快了,她咽了口口水。

    帝王双手撑着,他仔仔细细地看着三月三的面容,他说:“那时她还是个未长大的小女孩,她也还不叫三月三。”

    三月三的心跳漏了一拍。

    “朕见你第一眼,觉得你陌生又熟悉。”

    三月三不想再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早年家破人亡,父死母嫁,她与妹妹免下砍头的残刑,被卖了身契。浑浑噩噩,妹妹被迫放弃贞洁,成了万人骑的廉价女妓,她被殴被骂,日夜挨饿,差点被打死在琴前。

    曾经在安逸时遇见的任何人,她都有些记不清了。比如曾经的侠客少年,她不记得他的模样,不记得他的声音,也不在乎他往后的死活。

    而现在,被她早就遗忘的侠客少年在她眼前,她却没有了以前懵懂纯粹的感觉,剩下的只有害怕和烦躁。

    可是若要问是不是后悔遇到了他,好像也并不是。那首《梅花三弄》让她喜欢上了梅花和冬天,他的不告而别也让她明白了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三月三用力推开了他,问:“说完了吗?”

    帝王早预料到她的态度,起身道:“一生一世是本无字书,朕会要江山,不会要你。”

    三月三觉得好笑,回道:“放我出宫。”

    帝王:“做梦。”他顿了顿,说:“你是江大人献给朕的人,朕不可能还回去。”

    三月三觉得他不可理喻,气笑了:“陛下觉得自己矛盾吗?”

    帝王抿唇,最终没说什么。

    他没再看她脸上的表情,走到门口时说:“朕会让服侍你的宫女收拾好的你东西放到这里来的。”

    三月三已经气得不想说任何话。她有些累,她长叹一口气,看着床榻上的吊坠陷入沉思。

    她忽然就感觉很没劲。她想好了很多报复凌家人的算盘,偏偏一个百花宴她什么也没做,居然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这一切。她并不知道他会怎样对待凌家人,若是不痛不痒的惩罚呢?那绝对不够。

    从进宫那天开始,她就没想过信任任何一个人,就连江家人要她通风报信,她愣是装傻什么也没说。

    她不会当别人手里最老实的那颗棋子。

    她的唯一目的,就是让凌天尸骨无存,让凌家人给他陪葬。

    三月三下了床,眼睛随便一撇,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香炉。

    香炉上缓缓升起的白烟,微微的,徐徐的,一点一点的游进人的鼻子里。三月三忽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