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导师凝视着地上跪拜的年轻人，恍如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为了一个肤浅的目标，总是奋不顾身，以为这就是人生的意义。

    可直到成功之后，再回头看去，却已是遍体鳞伤，支离破碎。

    “法克，你当初逃离魔使这条道路，我是为你庆幸的，这是身为长辈的肺腑之言。

    获得力量需要付出代价，有些事情你必须考虑清楚。

    我这丑陋不堪的样子，你应该记得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能够逃脱【疯神诅咒】，凡人之躯永世不得解脱。

    你如果坚持要成为魔使，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无从猜测，但下场绝不会美妙，想办法避免疯狂，就是你余生唯一的意义。”

    法克抬起头来，看着导师肮脏肥硕的身躯，眼神中有些忌惮，但更多的是黑紫色的狂热坚定。

    “导师，我宁愿别人畏惧我的疯狂，也不愿别人践踏我的平凡。”

    “今天的决定，我至死不悔！”

    想要接近太阳的人，总会被灼伤。

    想要祈求邪神的人，也会坠入深渊。

    这并不是邪神故意伤害自己的信徒，只是在祂的力量笼罩下，自然而然产生的同化。

    魔使的灵魂受到污染后，在现实中的表现就是【疯神诅咒】。

    刚开始魔使只是性格有些怪异，发展到后来，就会出现各种异于常人的癖好。

    冷漠，自残，痴迷，幻觉，反复。

    这些癖好会逐渐加重，最终导致魔使彻底疯狂，直至死亡。

    为了压制【疯神诅咒】，魔使们会采取各种不同的方式来缓解精神压力。

    哈金斯使用的是成瘾性极强的宁神药剂，乔纳森导师依靠的则是远超常人的食欲。

    从效果来看，乔纳森导师的方式显然更为优秀，除了夸张的体型外，他思维清晰，头脑理智，没有外露出任何疯狂的特质。

    但这种理智也是需要辛苦维持的。

    在法克年龄尚幼时，乔纳森曾是个威武的美男子，魁梧的身材配上整齐的络腮胡，男人味十足。

    那个时期，他还是学校最负盛名的魔使，位阶已经达到了【辅祭】的实力，凭借坚强的意志力，除了喜欢美食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前途真是一片光明。

    帝国的【魔使教会】为了表彰乔纳森在仪式学方面的贡献，除了大量财富外，甚至还赏赐了五位精灵女奴，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法克记得那些都是极为美丽温柔的女子。

    这美好的生活，结束于一场忙碌的实验。

    乔纳森忘记了进食的时间，饥肠辘辘的他，被源于灵魂的饥饿占据了理智，直接陷入了疯狂的暴食中。

    他吃光了实验室内一切能吃的东西。

    等乔纳森满足了食欲，清醒过来时，实验室内只剩下了满地的血水和残肢断臂，他最喜欢的精灵侍女艾琳，也只剩下了一颗美丽的头颅。

    这就是角落里精灵尸傀的来历。

    这也是法克当初逃离通天井的诱因之一。

    悔恨和自我憎恶，导致乔纳森终日躲在通天井中，疯狂的吃着食物，甚至一刻都不敢停下，直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魔使这条荆棘之路，鲜血与泪水铺满了岁月的时光，祂赐予凡人恐怖力量的同时，也赐予了同等的痛苦和绝望。

    ..........

    乔纳森导师不忍心看到爱徒这个样子，他费力的站起身来，上前拉起了法克。

    ——“治疗术。”

    温暖柔和的光芒闪过，乔纳森导师治好了法克额头的伤口。

    他张口还想要劝诫些什么，却倏然一惊。

    紫黑色的瞳孔，这么浓重的邪神气息？

    原来如此。

    疯神诅咒已经存在了，这孩子早已沦陷其中，无法逃脱、

    果然，只要接触过邪神，凡人只会越陷越深，即使阻止法克成为魔使，也只会害了他。

    乔纳森导师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好吧，我会帮助你重新踏上魔使的道路。”

    “导师，谢谢您，谢谢”法克鼻头酸涩，声音哽咽。

    乔纳森导师拍了拍他的头，从旁边的罐子里抓出一把糖果，递给了法克，

    “不要伤心，你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以后会好起来的。”

    法克抹了下眼角，有些羞赧的接过糖果，自己已经毕业成年了，但在导师眼中似乎还是个孩子。

    这种亲人般的温馨感，是那么的陌生和宝贵。

    自从十岁离开淘金镇后，法克就再也没回过家乡，所有的学费都是靠勤工俭学赚的，和孤儿也没什么区别。

    关于父母的记忆，在法克的脑海中早已模糊，只记得父亲是个自私冷漠的人，母亲临终前的遗言则是让法克远离淘金镇，再也不要回来。

    他少年成长历程中唯一得到的关爱，就是来源于眼前肮脏肥胖的男人。

    乔纳森导师安慰过法克后，坐回了沙发，他撑着下巴皱眉思考，该如何帮助法克成为魔使。

    “唔，首先要解决的是祭品问题，你已经毕业，无法再占用学校的教学资源了。”

    “毕业”

    法克慢慢嘀咕着，才想起来这个让人头痛的问题。

    在职业者中，一直流传着苦逼当战士，富贵学法师的说法。

    战士只要有充足的肉类补充营养，掌握相应的锻炼技巧就可以训练出来。

    法师的培养则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每一次学习施法，都需要特定的材料才能施展。这些材料是珍贵的宝石、草药、羽毛、香料等，每一样都价格不菲。

    为了这笔庞大的花费，九成以上的法师都过着相当拮据的日子，需要财力丰厚的富裕家庭才能供养的起。

    而魔使的培养，则可以称为至高无上的奢侈。

    作为能够召唤和控制巨兽的强大职业，魔使所需的资源和代价甚至超过一百个法师。

    法克如果想要自力更生的凑足这笔资源，简直是痴人说梦。

    乔纳森导师苦思良久后，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他得意的拍起自己的大肚皮。

    “哈哈，邪神在上，我差点忘记帝国拨款了，每个新晋魔使都可以领到一大笔金盾，来度过最初的艰难时期。

    这些钱换成仪式材料的话，足够帮你补上绝大部分的基础科目，以你的学习天赋，很快就能踏上正轨。

    所以，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帮你取得【见习魔使】的身份。”

    在帝国教会中，魔使分为学徒，见习，陪祭、辅祭、主祭、大主祭、圣祭几个阶段。

    这种等级之分无关乎权利，也不存在上下级的关系。想要取得符合自己地位的利益，一切都凭实力说话。

    假如有魔使学徒能召唤出来【灭世】等级的巨兽，那他自然而然就是圣祭魔使。

    法克挠挠头，有些为难。

    “导师，我记得只有独自召唤出巨兽的魔使，才有资格成为【见习魔使】，以我现在的水平，有这个可能么？”

    乔纳森导师狡猾的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你个小笨蛋，这当然是有技巧的。

    考核时你就说巨兽战死了，死在了遥远的异位面。他们又没办法核实，只能检查你身上的邪神气息，只要【神眷】足够，很容易就能应付过去。”

    “这能行么？”法克有些心虚。

    神眷这东西玄之又玄，非常捉摸不定，是根据魔使与邪神的紧密度和奉献程度来确定，通俗的来说，就是熟人好办事。

    一位经常举行献祭仪式的魔使，不论他天资如何，只要成功的次数多了，神眷自然就会增加，有时即使准备的祭品不足，邪神也会宽容的满足信徒的要求。

    在法克逃出祈祷室前，他身上的神眷是肯定够的，现在的话，就很难说了。

    乔纳森导师倒是信心十足，他诡秘一笑，看向了天空，慢悠悠的说道。

    “我们的邪神是万能的，但不是无所不能的。

    神眷这点小问题，有时候很好糊弄，只要成功举行一次【呼唤仪式】就够了。”

    “呼唤仪式？！”法克有些吃惊。

    这种仪式类别非常冷门，说难听点，就是脑抽似的对着神祇大喊大叫，除了引起邪神意志的关注外，无法带来任何的收益。

    有时这种无聊的行为，甚至会触怒邪神，比用金盾打水漂还要愚蠢。除了一些宗教疯子外，正常人根本不会干这种傻事。

    “对，就是呼唤仪式。”

    乔纳森导师乐呵呵的，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一下子就解决了所有难题，自己很快就后继有人了。

    想到这，他心痒难耐，费力的从沙发中站了起来。

    “走，我们去祈祷室，今天晚上正好没人占用通天井，咱们先把呼唤仪式搞定了再说。”

    法克吓了一跳。

    “导师，这会不会太匆忙了？要不我再准备几天？”

    关于献祭仪式学，法克虽然记了一肚皮的文字资料，但实操经验为零，现在临时赶鸭子上架，说心里不慌那是扯淡。

    乔纳森导师咧开大嘴，豪气的的说道。

    “没事，呼唤仪式的风险很低，邪神最多就是不理你，或是小小惩戒一下，应该死不掉。”

    法克听的头皮发麻，什么是小小惩戒？什么是应该死不掉？那要是不应该呢？

    但害怕也没办法，导师是献祭仪式学的大师级人物，法克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