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刘良佐的部署，沈豹、边德仁、胡守金先行过江，本是为了牵制黄得功，以便秦大鹏和曹虎攻取芜湖城，待秦、曹得手后，再过江与沈、边、胡合兵，寻机与黄得功决战。

    这个部署看上去很不错，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决战提前爆发，芜湖城也没打下来，刘良佐的如意算盘完全成了泡影。

    怪谁？怪他们自己！

    不就是想要阻断黄得功增援芜湖城吗？那为什么不扼守青弋江，截断他的来路，非要渡江去牵制他？

    不就是想要集中兵力之后再与黄得功决战吗？那为什么不等打下芜湖城以后再全军过江，非要分散兵力，派一部分提前过江？

    简直是太愚蠢了！

    以为在黄得功面前摆上几营兵，就能让他畏缩不前，就能先拔掉背后的钉子，再会齐大军与他决战吗？

    不！黄得功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根本就不会像个算盘珠子似的任人拨弄，哪怕他麾下的总兵们大多表现消极，他也不会按照别人的指挥行事。

    难道不知道他的外号叫黄闯子吗？

    难道不知道他是个打仗不要命的主吗？

    又不是不认识不了解他，当初怎么就谁都没想到这一点？

    如今江南已败，芜湖城又获得了支援，分散了攻城力量，光靠秦大鹏一支孤军，急切难下，太平府以南一个支撑点都没有，败军想停也停不住，除非八旗兵及时赶到，否则他们就要败逃到姥姥家去了！

    沈豹这样的马后炮不止一个，曹虎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本来跟杨彪打得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忽见江南清军蜂拥溃败，漫山遍野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不由得心惊胆寒，连呼意外，慌忙命令鸣金收兵。

    形势很明显，如果能抢先击败杨彪，那他还有机会守住浮桥，控制住江岸，把黄得功挡在江对面，可是如今这种情况，军心已经涣散，不仅取胜毫无可能，没准还会被杨彪击败，就算不败，江南的败兵蜂拥而至，也能把他给冲垮。

    现在不退，更待何时！

    曹虎想得很清楚，做得也很果断，可是他要全军而退，前提是秦大鹏不能先退，得继续牵制芜湖城内的守军，掩护他的侧翼安全。

    可是，秦大鹏见到江南大败，动作却比曹虎还快，连攻城器械都不要了，立即撤军向北逃去，把曹虎直接暴露给了芜湖城。

    “秦大鹏你个王八蛋！”曹虎破口大骂，可是已经无力回天，因为杜弘域是不会给他逃跑机会的。

    果然，杜弘域在城上望见黄得功大败清军，又见秦大鹏放弃攻城，向北逃窜，立即大开城门，率领守军倾巢而出，直扑曹虎而来。

    然后就是崩溃，毫无悬念的崩溃。

    曹虎所部见到明军出城，自己陷入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境地，立即就炸了窝，有如惊弓之鸟一般，没命地四散奔逃起来。

    青弋江两岸到处都是清军的溃兵，明军各部奋勇争先，直杀得清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是一场大胜！

    明军将士们战意昂扬，似乎几十年来对阵清军连战连败的恶气，都在这一场大胜之中得到了宣泄，让他们觉得痛快淋漓，酣畅无比，谁都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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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赭山，位于芜湖城的西北方，襟带大江，俯瞰全县，传说因为干将在附近铸剑，炉火将山石烘烤成赭色而得名，在周边五十余座峰峦中最负盛名，被赞为芜湖“雄山”，享有“玉峰”、“百尺浮图”的美誉，历来便是芜湖的象征。

    大清多罗贝勒［注1］尼堪此时正站在赭山之颠，不是观景，而是冷眼看着山下狼狈逃窜的败军，对刘良佐嘲笑道：“同为四镇之一，你比黄得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呀，怎么败得这么惨？”

    刘良佐满头冷汗，慌忙跪倒在地，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败得这么惨。

    只是让前军过江牵制而已，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打起来也不要紧，黄得功真正参与战斗的只有一个标兵营和两个正兵营［注2］，其他各营都是见到胜负已定，才出来分享战果的，而他派了足足五个正兵营，以多击少，怎么就败了呢？

    不用尼堪说，刘良佐自己都觉得这实在说不过去，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浑身战栗，不敢答言。

    尼堪瞄了刘良佐一眼，没让他起身，转向贝子屯齐，问道：“你怎么看？”

    屯齐笑道：“比起他的弟弟来，也是远远不及。”

    刘良佐的弟弟刘良臣，原是明将祖大寿的麾下游击［注3］，天聪五年（明崇祯四年，1631）大凌河战败后叛明降清，天聪八年叙功获封三等轻车都尉［注4］，隶汉军镶黄旗，现为三等参领，任山西宁武关副将，也算是个老相识了。

    屯齐这时候提起这个老相识，绝不会没有目的，尼堪笑道：“天聪五年，图赖在大凌河城外负伤，便是刘良臣的杰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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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多罗贝勒：清朝宗室的爵位称号，位于清室十二等爵的第三等，其上为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其下为固山贝子、镇国公、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按：“八分”是指八种待遇，“不入八分”即不能享受这八种待遇。八种待遇是：朱轮（红车轮）、紫缰（紫马缰）、宝石顶（一品常服用珊瑚顶珠，宝石顶为超一品）、双眼花翎、牛角灯、茶搭子（能保温的盛水器皿）、马坐褥、门钉。

    ［注2］标兵营和正兵营：明代的标兵是指总督、巡抚亲统之兵，正兵则指总兵直辖的军队（清代亦改称标兵）。黄得功等江北四镇虽非督抚，但援用督抚之例，也称亲统兵为标兵。

    ［注3］游击：武官名，即游击将军。明朝前期执行卫所制，大体有都督、都指挥使、指挥使、千户、百户、所镇抚等职官，永乐以后逐渐变为营兵制，有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守备、千总、把总等差委官，职官变成了表明等级、资格与部分待遇的阶官。

    ［注4］轻车都尉：清朝外姓功臣与外戚的爵位称号，满名阿达哈哈番，居于公侯伯子男之下，分为三等，一等轻车都尉正三品，二三等从三品，其下为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