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遣使蠔镜
李自成确实在思考,思考什么呢?思考请几个洋师傅来。
铸炮这种技术活,毫无根基的顺朝甚至连清朝都不如,要想实现弯道超车,就必须走捷径。
可是要走捷径谈何容易!
首先,顺朝没人懂洋话,连基本的沟通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请不请呢?
其次,离湖南最近的洋人在蠔镜(今澳门),中间隔着明朝的广东,中国人往来自然没有问题,可要是十几二十个洋人明目张胆地北上,明朝岂会坐视不管?
这两个问题对李自成来说都是无解的,但他很清楚,只要去找一个人,也许就会变成有解。
所以从罗洋山回来,李自成没回百泉轩,而是直接进城,来到了户部。
皇帝御驾亲临,户部侍郎张士政不知所为何事,慌忙出外迎接,刚到仪门,李自成已经下马走了进来。
他慌忙跪倒口呼接驾,李自成停下脚步,问道:“老三弄的那个银号,户部是他的东家,到底见没见到点成效?”
张士政回道:“回陛下,顺昌银号刚刚开张,现在要见效言之尚早,不过听耀侯(李自敬爵)说,银号收支平衡,略有盈余,局面已经逐渐打开了。”
“起来吧,”李自成往衙门里面走去,又说道:“账要勤着点查,不能光听他说,花钱的地方太多,进钱的地方太少,朕赔不起——你们搞的那个《税法草案》,颁行效果怎么样?”
“效果非常好,”张士政起身跟上皇帝,笑道:“陛下推行新政,减租减息,罢废徭役,除了正税之外,各类捐饷杂项一律停征,百姓们简直都要给您立长生牌位了,所以税率虽高,百姓们实际余粮却比过去还多,都很乐于缴纳。”
李自成才不在乎什么长生牌位呢,闻言无动于衷,又问:“那么一年能有多少收入?”
“现在各县还在征收当中,最终数字还要等一等,从长沙县和善化县(均为长沙府的附郭县)的情况来看,湖南七府二州每年仅田赋就可得银四百万两上下。”
“多少?”李自成停下了脚步。
这个数字是不是太大了?他以为能得二百万两就不少了,明朝两京十三省的财政收入统共才不过两千几百万两,平均一个省不到二百万两,湖南只能算明朝的半个省,竟然就达到了四百万两?听着怎么那么像天方夜谭呢?
见到皇帝吃惊,张士政满脸都是笑纹,连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仿佛是在邀功一样,说道:“确实是四百万两。查出了太多不纳税的黑田,又把田赋提高到了十税二,如若加上工商税,还会更多。”
这可太好了!李自成欣喜若狂。
养一个兵,衣甲兵器全都不算,不吃不喝一年就得六两银子,十万兵就是六十万,如果一年只有二百万两的财政收入,他就必须抓紧时间拿下湖北,以便扩大税源,增加税收,否则他连十万兵都够呛能养得起,如今多了二百万两,而且不包含工商税,虽然能不能彻底解决问题还不好说,但他至少可以从容多了。
“做得好!做得好!”李自成连连感叹,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他忘了,张士政却不敢忘,欣欣然谢过皇帝的夸奖之后,问道:“陛下御驾亲临,是有什么旨意吗?”
“啊?”李自成反应了一下,这才想起此来另有目的,拍着脑门自嘲道:“人家都说见钱眼开,朕却没见到钱就已经晕了。张卿,既然你们已经‘效果非常好’了,朕跟你借个人用用,你不会驳回吧?”
皇帝想用谁就用谁,还用说借?现在轮到张士政觉得天方夜谭了,赶忙说道:“陛下尽管吩咐便是。”
“那好,欧阳是知(欧阳阙如字)在哪?把他给朕叫来,朕要派他出趟远差。”
“这个……”张士政一听,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怪不得皇帝那么客气,竟然说借人,原来是想要户部的顶梁柱呀!税制改革刚刚开了个头,现在的户部可以没有他这个一把手侍郎,却不能没有欧阳阙如这个税课司员外郎,这不是要拆户部的台吗?
“你不用这个那个的,”李自成不给他反悔的机会,“是知现在有多重要,朕比你清楚。先把他叫来再说。”
“好吧,臣遵旨。”张士政无奈,只得派了个司务厅经承去请欧阳阙如,一面又把李自成让到户部大堂。
李自成刚刚坐定,茶还没等喝一口,欧阳阙如便匆匆走了过来,见驾道:“不知陛下御驾到此,未曾远迎,伏乞陛下恕罪。”
“免了,”李自成摆摆手,摒退左右,问道:“是知,朕记得初见你时,你是刚从粤桂回湘的,一定认识不少岭南才俊吧?有没有懂得洋话的?”
欧阳阙如何等聪明,连李自成化名李诚都能被他识破,闻言立即猜到了皇帝的用意,问道:“陛下要派人去蠔镜?”
除了去蠔镜,没地方能用得到洋话。
“是啊,”李自成叹道:“张虞机试铸红夷大炮,今天彻底失败了。朕想请几个洋人来主持重铸,但一则没人懂得洋话,二则恐怕洋人难以穿越明境。万般无奈,只能找你了。”
欧阳阙如摇头道:“洋话好办,只要到了广州,有银子就不难找到通洋的人;让洋人同意来湘也不难,他们都是一根筋,只要允许他们传教,他们肯定乐于来湘;难的是怎样通过两广,这是跟官府打交道的事,我也束手无策。”
李自成本以为找到欧阳阙如就会有办法,没想到希望却像肥皂泡,看上去五彩斑斓,可是转瞬就会破灭,不由得恨恨道:“给朕惹急了,就他娘的打到广州去!”
“不必如此,”欧阳阙如摆手笑道:“臣虽然束手无策,可是陛下身边却有一个能帮上忙的人。”
“是谁?”新的肥皂泡又鼓了起来,李自成赶忙问道。